【流年】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散文)
人生旅途,飞机或汽车抵达不了的深处,梦可抵达。我们常遇到一些人,有过亲热的交谈和交往,有过知心的相处和互助。然后在一个突如其来的站台,有人下车了,因各种原因,再也没有坐过这同一辆车。于是,那些曾经,变成回忆,变成细雨,变成和风,变成飞雪,一遍遍在脑海和眼前回放,心,便愉悦起来,不再孤独。
一
人们常在固定的位置,像神龛一样,供奉着一种珍惜。当我们赋予特别的期待和意义后,即使平凡,也会产生不寻常的心境。
上班,下班,她坐着这辆502公交车,往返于家与公司之间。有时运气好,捡到一个临窗的座位,她便能静静地望着暮色中村居和花木。有时她上车就挤得沙丁鱼似的,就只能寻一个空隙笔直地站着,一只手抓着可以抓的吊环或扶的座椅。在这辆公交车上,她遇到了他。
有一次,她在下金龙路口公交车站一边等车,一边看手机。502公交车到了她的站台,她还看着手机新闻,对车的到达没有反应,这时,他突然直接冲下车拍她肩,急急地说,上车!
愣怔。庆幸。她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关心她。就这样,她被他一个着急的举动感动了。她记住了他。
他姓梁,她想叫他大哥,可终由于性格的腼腆,她没叫过一次。他一再强调说,不喜欢别人说他显老,说他老,他会不高兴的。她心里嘀咕:可是明明满脸皱褶了啊。笑起来,皱纹都开成一朵菊花。她一边为他的矫情而偷乐,一边为他的率真可爱而倍感亲切。于是她只好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哥。他和她后来加了微信。手机上,彼此都备注了完整的姓名。平时他叫她小朱。他皮肤白,头发黑,整个人显得精神而干净。虽然陌生,见的次数多了,便熟悉起来。渐渐地,他和她成了公交车上的朋友。
给,尝尝。他在前一个站台先她上车,得知她喜欢最后一排,他总是坐在车的最后一排的外面临过道的位置,给她留着最里面的靠窗的座位。等她上车后,他时不时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她。她居然没有戒心,无端地信任了他。每天,他为她占座位,等车到她的站台时,她上车,他必招呼她一声,小朱,到这里来。好像两个知交一样,心照不宣。
她是外来妹,听不懂他的广东话。他便教她讲粤语。偶尔她觉得粤语拗口,舌头好像就没好好伸直讲话似的,把“你讲”说成“你广”,把“江门”说成“缸门”,她就咯咯咯地笑出声。
他和她聊工作,聊家常。她知道他在一个家具厂打普工。她是外资公司的会计。
他说,妻子不爱与他说话。她就对他说,你应对嫂子好一些,女人有时需要男人哄哄。他嘿嘿笑着,打开记忆的闸门,开心时也讲年轻时他和妻子的一些趣事。他和妻子是相亲认识的。他长年出海跑船搞运输,妻子一个人在家带三个娃,还要照顾公婆,跟着他吃了不少苦。现在老伴退休在家,带孙子。他打些工,挣些钱补贴大儿子,因为大儿子生了个双胞胎,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他和老伴的退休金已够生活花,也不需要子女给赡养费。
说笑间,她故意挖掘他生活中的故事。一来二去,他习惯向她倾诉,她也习惯与他的聊天。虽然各自的工作不同,阅历不同,但并不影响开心地交谈。
有时手机上,他也给她发过节问候的消息。她也淡淡地回复着。好像这一些并无多大意义,但又觉得必不可少。
直到有一天,他有些忧郁。他说,他要辞工了,回城给小儿子带小孩。儿媳要生宝宝了。她说,恭喜啊,你也应享天伦之乐了,儿孙绕膝,多幸福啊。
他沉默了,突然问,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呀。她回答得很自然。是的,当然不会忘记。有个人专门为你占座位,生怕你错过车,或忘了下车。“上车”,或“到站了”,简单的一句话,两年里都这样重复着。她怎么会忘了一个这样朋友呢?
此后,他再也没有坐过502公交车了,她习惯性地还选择最后一排座位坐着。看着窗外一飞而过的车流及绿化带,感慨光阴匆匆一去不返,人间温暖,真诚情谊,说与不说,联不联系,它都在那儿。
二
有一天,一个叫秋莲的女子坐在了她的身边。她甚至不知道秋莲是怎么认识她的。或许是因为她的梁大哥在车上的聊天,秋莲听着了,或许是别的原因。秋莲与她居然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秋莲,在国企上班,也是会计。
她的手指总是冰凉。她瘦瘦的,扎着马尾巴头发,光光的额头,小型脸倒很精神和秀气。虽然疫情期间,都戴着口罩,但那近视眼镜后的眼睛,善意满满。秋莲比她大几岁。她的颈椎病严重,有时感到每天下班后,脖子都是僵硬的,一动就咔咔响。特别是左肩,疼得无法抬手。坐在位置上,她的左手及手指都在活动着。她无心的举动,秋莲记在了心里,第二天,就给她拿来一瓶“透骨膏”。她用它抹着手指的腱䏴炎。再后来,秋莲又给她送来一些治颈椎病的膏药,隔几天又问她,好些了吗?
聊来聊去,原来她和秋莲都住在同一个小镇。于是,又多了一些亲近。
她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对于秋莲的好,她不知道怎么回报。有次,天要下大雨了,下车后,秋莲的家比她家近。那天她和秋莲的公司都发了福利,她的公司发了柚子,秋莲的公司发了冬枣和脆梨。秋莲硬要分给她一些水果。她其实拿不下了。只好说,你爱吃柚子吗?秋莲却一直说不要客气,你拿回家吃。实在没时间讲了,天黑着脸,眼看雨要来了。秋莲才收了她的一个红柚子,并把自己的黑雨伞硬塞给她,叫她快回家去。那天的雨很大,在雨中,她撑着秋莲的伞,觉得人间安暖如春,春雨润物无声。
也许是同行人,她和秋莲交流起来就容易得多。秋莲常向她讲一些琐事,工作上,生活上的,网络中的,她俩无话不谈。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秋莲与妈妈一起住着,单身贵族,自己购了一套房。日子也过得平凡而惬意。
突然有一天,秋莲说自己要退休了。一般国企是不会返聘的。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秋莲看起来真的好年轻啊,一点儿也不像退休的人啊。她觉得秋莲还应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怎么眨眼就退休了呢?
秋莲说,以后不上班,你也很少有机会见到我了。她听后有些忧伤起来。虽然只是在短暂的上下班途中相遇相识相知,可是这些温暖,好像春夏秋冬一样,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消失在时光里,再难寻见。
后来,她再也没见到秋莲,也没见到梁大哥。她还是习惯地选择公交车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她像一个孤独的旅者独自看着繁华的窗外,赏晨曦,看斜阳,看树叶儿在微风摇曳着,像美人摇着美人扇一样,轻轻的,装装样子。她的嘴角不禁意上扬,唇弧如一弯红月亮。她想起白落梅的那句诗,期待“在最深的红尘里相逢”,始终愿做一个温婉的女子。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的重逢,所有的故事都会结束,但真情会永恒,思念会永恒。
淡淡的,击中人心。
祝福作者,美文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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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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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