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俺闻不惯你身上这烟味，你能不能把烟戒了？俺实在是……”春秀吞吞吐吐。
　　 就这？青山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边掐灭烟蒂一边说：“这个没问题，不就是戒烟嘛？俺戒就是了。”
　　 为了喜欢的女人，就是让他戒酒戒肉，一辈子吃斋念佛他都乐意。青山见她没有其它要求，于是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家里就是这个情况，要不，就挑个日子搬过来吧？”
　　 女人脸红红地说：“听你的。”  
　　  
　　 5             
　　 一天都没抽烟了，起初并没觉得怎么样，但到了晚上一个人静坐的时候就不行了，抓耳挠腮，浑身不舒服，感觉难受的时候他就猛灌水，直到肚子里水咕噜咕噜地响，像雨后的老井，差点从嗓子眼儿漾出来。一晚上没睡好，起夜了五六次。
　　 第二天天未亮就醒了，像往常一样，伸手就摸索烟包子。卷一支放嘴里，正要点火，忽然记起什么，又把烟揉碎。心想，一个老爷们，为了讨老婆戒烟还是值得的。想着想着，也有点懊恼，如果和小月重新来过，她会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吗？她闻得惯他身上这烟味吗？
　　 早早把饭做好，又把猪喂了，接着往圈里填了两筐土，院里院外也扫得干干净净。做这些的时候，嘴里吹着欢快的曲子，快乐的心情溢满了整个院子。吃完饭，他还打算去集市上购置点油盐酱醋盆碗碟子等日用品，过几天春秀和孩子们过来，家里总不能紧紧巴巴抠抠搜搜过日子。接下来他还打算给春秀和孩子们置办几身新衣服，这些年她们不容易，他不能亏了她们。
　　 火红的太阳已从东山探出了头，往常这个点儿子都已经起来洗漱了，今天怎么还没有动静？唉！这么大的孩子都贪睡，他小时候也这样。
　　 “东子，赶紧出来吃饭了。”进屋看儿子坐在那发呆，有点纳闷。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咋了？不舒服？”
　　 “爸，俺不想上学了。”东东眼圈红了。
　　 “为啥？”刘青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俺要在家帮你干活，做饭洗衣服。”
　　 “你小子睡傻了？”刘青山有点窝火，“赶紧吃饭上学去。”
　　 “俺不去！”东子扭过头去。犟脾气上来跟他老子一模一样。
　　 “奶奶个头，老子还管不了你了！”刘青山像拎小鸡一样把儿子从炕沿上拽下来，瞪着眼睛吼，“上学去！”
　　 “爸……”东子的眼泪哗哗淌，“俺不喜欢那个女人。”
　　 刘青山抡起的巴掌僵在了半空，儿子的话，生生地把他噎在那儿，半天没缓过气儿来。这小子，真的是我命中的克星！
　　
　　 6
　　 夜里，刘青山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到下半夜，他才打了一个盹。
　　 迷迷糊糊的当口，小月来了，贴在他的耳边唤他。像是要出趟远门似的，她描眉画眼，香粉扑面，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还穿着那身他熟悉的碎花小褂，紧口布鞋。纤细的手指依旧习惯性地抚摸着他那乌青的下巴，那茂密的胡茬子被那只小手抚得酥酥的痒痒的。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望着他，幽幽的。青山一把抱住她，山一样硬的汉子顿时柔软成了一条河。小月在他怀里问，“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吗？”青山咧咧嘴，诚实地点点头。小月叹息一声，径自抽身离开了。
　　 青山一个激灵醒了，懊丧地捶捶自己的脑袋，有点后悔没有把这个梦延续下去。
　　 “爸，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儿子的话又响在耳边。
　　 忽然，他理解儿子了。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他是怕别人抢走唯一的父亲啊！
　　 青山再也睡不着了，他下意识得去摸索烟。
　　 划着了根火柴，刚要点燃的那一刻，春秀的声音就响起来，“俺闻不惯那烟味……”刘青山愣了一下，火就烧到了他的手，他疼得咧了一下嘴。忽然又想体验一下火烧火燎的灼疼感觉，就岔开两个手指，听它滋滋作响，瞬间焦黄。他摇摇头，一抹苦涩挂在了嘴角。
　　 黑暗中，刘青山感觉有什么在窥视着他，他四周看看，什么也没有，只有窗外半片月亮照进屋，落在地上。借着月光，他仿佛看到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的黑暗里，手里握着最后一支烟，贪婪地吸着。那佝偻的模样很像父亲，他再仔细瞧瞧，觉得也像自己。
　　
　　 7
　　 天亮了，东边树林梢上挂着第一抹霞光，用不用了多久，火红的太阳就会跳出来。
　　 刘青山伸了一个懒腰，呼出一口浊气。
　　 新的一天开始了，听说邻村有人搞养殖业发了大财，他打算去观摩了解一下。他还不到四十岁，想干点事儿，也想出去走走，好好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
　　 不知啥时候，他手里捏着一支捻出来的烟卷，皱皱巴巴的。他望着霞光，想着想着，就把烟卷叼在嘴唇间。
　　 划亮了火柴，光亮里映着女人羞红的脸颊，他摇熄了火柴，火柴头细细的烟雾中，又飘出儿子的流泪的脸庞，划亮，熄灭，划亮，熄灭……
　　 又一次划亮，他一咬牙，手抖着对准了烟卷，之后，闭上眼睛，猛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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