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痕】冷暖人生话刘贺(征文·散文) ——海昏侯墓札记
血气未定的刘贺,无建树,连寸功也无,江山“得来全不费工夫”,却这样不顾场合,如此张扬地追逐享乐,全然不顾朝中大臣的感受。如果说这些放荡的生活是“小错”的话,那么下面两项错误,在大将军霍光等看来,确实是不能容忍的“大错”。
昭帝入祖宗庙祠的祭礼还未举行,他却启用玺书,派使者持节去昌邑国,以三太牢祠的规制入昌邑哀王庙私自祭祀生父刘髆。因为,入继大宗,应尊昭帝为父。这里皇帝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背弃“协议”,可谓行为失当。这是其一。
其二,刘贺头戴冕旒、颈上垂挂玺组登基后,大批量地越级提拔原昌邑国旧臣仆。正如太仆丞张敞所说:“现在的辅国大臣未见褒奖,而昌邑国的那些小人物却先得到提拔,这的确是犯了极大的过失啊!”
可见刘贺不识时务。另外,刘贺只知重用自己的部下,却未能将他们安插在要害部门,又见政治经验是严重不足。
八、废黜之因
历史书籍,主要是班固之《汉书》记载:废黜刘贺的理由主要是四个方面:
一是未遵守丧礼礼仪,包括丧礼期间无悲哀之心。
二是祖宗庙祠未举,却派使者以天子礼祭其父亲昌邑哀王刘髆。
三是与孝昭皇帝宫女淫乱。
四是征调无度。短短二十七天天,征调物资有一千一百二十次之多。
细细分析,对刘贺在守丧期间所列举的罪名来看,这些只不过是从礼法上来找推翻皇上的理由。何况,历代政治斗争中,从生活作风方面抹黑对手,不乏其例。
其实,深刻的原因是政治权力的角逐。
刘贺能当上皇帝,按常理应该首先感恩霍光,依赖和重用以霍光为首的拥立他为皇帝的朝廷大臣,维护他们在朝中的既得利益。然而,刘贺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将昌邑国的原班人马带到了长安,越级提拔。正如大丞相张敞在劝谏书中说:“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意思是说,帮助你登上皇位的那些朝廷大臣你都没有褒奖封赏,而昌邑小国的那些小官们,你倒先破格提拔,你这个过错真是太大了。
其实,刘贺所带来的昌邑人马,并没有掌握到多少重要权力。只是霍光生怕他的权力受到挑战,他的人马会逐渐替换。因而采取极端手段加以对付。对于一个在朝中还没有扎下根来、形成有力支撑辅基的刘贺来说,只有被废黜这一条路可走了。
九、政变那天
元平元年六月二十八日,即公元前74年。毫无疑问,这是西汉历史上重要的一天。当然,对于刘贺个人来说,这是人生第一次大转折。
这一天,距离汉昭帝葬后仅仅二十一天。
大将军霍光,即国家武装部队最高司令,请丞相、御史、将军、列侯等重臣以及大夫、博士在未央宫承明殿开会商议。也就是说,这次会议除了国家元首刘贺不在场,党政军一把手:总理、国防部长、外交部长悉数到场。
霍光第一个沉重的发言:“昌邑王行为昏乱,恐怕要给国家带来严重的后果,我们对此应该怎么办?”
注意,霍光在此次会议上已经不称刘贺为皇上,而是称旧号昌邑王。实际上,霍光心中已经把刘贺“废了”,现在就是走走过场。
众大臣立即惊愕得面面相觑,没人敢出来说话,只是小声唯唯诺诺而已。
霍光的心腹农业部长田延年首先站出来,手按剑柄,冲着霍光大声说:“先帝把年幼的孤儿托付给大将军,是为了能够安定刘氏的江山。现在下边议论得像鼎中的水一般沸腾,国家几乎倾覆!如果这样,将军日后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朝见先帝呢?”
沉默了一会,接着又说:“今天的会议,就是要求大家同意罢黜皇帝,不可迟疑不决,诸位大臣有谁回答得晚的,我请求挥剑把他杀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田延年这一番慷慨陈词,表面上指责霍光,其实是在支持霍光的行动,同时也在威逼群臣,谁要是不称从霍光,马上就会有灭顶之灾。
一时全场肃静,鸦雀无声。
霍光沉吟片刻,然后责备自己说:“田延年乃九卿重臣,对霍光本人的指责,是非常正确的。天下骚扰不安,我霍光本人理应受到责难。”
两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抽剑在即,强迫同意。见此状,参加会议的列卿大臣们不约而同叩头说:“天下百姓的命脉,都掌握在将军手里,只等将军下令了。”
无片刻迟疑,霍光立即率众大臣一起觐见年仅十五岁的皇太后,列举刘贺不能继续承继宗庙的种种过失。
此时上官皇太后,还有一种身份便是刘贺名分上的继母,有事不可不听命之。
皇太后听完禀告后,立刻坐车驾临承明殿。
颟顸的刘贺接旨意后,依然蒙在鼓里,不知大祸降临。
刘贺进入大殿后,把门的宦官,立即将门关闭,跟随刘贺之后的臣仆不得进入。刘贺这才发现大事不妙。
大殿上,只见皇太后穿着整齐的珠襦衣,佩戴完备的服饰,肃容坐在武帐中,左右数百名侍卫都持有兵器,齐整整地伸出,寒光凛然。群臣依次登上大殿后,刘贺执拗地昂着头,一言不发。
全体肃立,由丞相杨敞(说明:这个杨敞,是司马迁的女婿)领衔、群臣连名奏章弹劾刘贺。
这份长长的一大卷汉简奏书由尚书令宣读于皇太后陛下,其实也是读给众大臣听的,声音洪亮,回荡在肃穆的大殿里。
奏书读完后,殿堂里变得异常的安静。
十、最后岁月
山一程,水一程,人生如梦。
刘贺的最后四年岁月是在今日南昌市新建区昌邑乡度过的,他把对家乡昌邑国的无尽思念留在了江西,更把两代昌邑王留下的无尽财富和珍品带到了江西,让“北有兵马俑,南有海昏侯”的旅游饕餮盛宴名副其实。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今日江西人民感谢刘贺!南昌人民感谢刘贺。
刘贺被废黜后,霍光安排了一辆旧车羸马,将刘贺送回昌邑国。身边已经没有了前呼后拥的臣仆,凄凄惶惶,冷冷清清。西望长安,思前想后,几番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刘贺回到昌邑,住在废宫中,平日深居简出,仿如大梦初醒。他已经明白:万一有过错,恐怕惹来杀身之祸。
刘贺被废黜之时,昌邑国也被撤销建置,改为山阳郡。
经过当年雷霆般的震慑,他那放纵的个性得到收敛。而今的谦恭与小心翼翼,与少年的轻浮与狂纵判若两人。
由于废除了昌邑国的建置。刘贺的待遇降低了不少。但“汤沐邑二千户”的待遇,较一般侯爵级别还是要高出一倍。所以,对此,刘贺上书皇太后的仁厚,恩波浩荡。海昏侯墓出土的木牍可以作证。
地节三年即公元前67年,霍光死后,汉宣帝开始亲政。
这样平淡的日子又过了四年,元康三年(即公元前63年)三月,作为刘贺的堂侄、汉宣帝刘询下诏说:“朕曾经听说,舜的弟弟象有罪,舜为帝,后来封他在有鼻之国。骨肉之亲虽然分离,但毕竟同出一根。现在封前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
刘贺接到诏令后,感谢皇恩浩荡,不敢怠慢,赶快安排随同他南下的人员,并指挥奴婢眷属在故王宫府中整理大批物品,忙碌了数天,然后择吉日,率领他的大队车马向着江南进发。这一队伍共有5辆木质彩绘车和20匹马外,还雇佣了一些车马,车上满载仪仗用的兵器等。
从海昏侯墓出土的车马坑看,马车有大量制作精美的金饰件,配有錞于、青铜铙和键鼓,印证了汉代车舆出行制度,足证当时工艺的先进。
南行的路途,虽然艰险,但途中地方官员的接待,还算客气,让刘贺感到了一丝丝温暖。
刘贺到达目的地,接受豫章郡太守的管辖,郡太守依照诏令,将海昏县划出归海昏侯管理,成为海昏侯国。豫章郡太守对这一位有着特殊身份的王侯,自然也是比较宽容。
海昏县在彭蠡湖之西。
海昏县,因何得名,无从考证。
“海者,晦也。”疑以彭蠡湖之大而色深形容为海。“昏,日冥也。”综合得名之义:日落于湖的西面。
海昏侯国是豫章郡内地理位置较好的一方土地。
侯国与县同一级别,而海昏侯是有特殊身份的王室成员,食邑四千户,收入较在山阳郡的二千户高出一倍。
刘贺这次南下,深知海昏国将是他最后的归宿。所以,他将北方昌邑国两代昌邑王积累的财富都带来了,有的可能是汉武帝赐给第五子刘髆即刘贺父亲的宝物,也有的可能是汉武帝赐赠李夫人、刘贺祖母的珍品。
从已经出土的文物来看,刘贺具有相当的管理能力,海昏侯国的都城和陵墓可以作证,除此之外,刘贺还在昌邑城(海昏侯国的昌邑城)之西建造了一座营堡——上缭营,用以拱卫海昏国。这说明,刘贺也是建设城市的高手。
神爵三年即公元前59年夏季,在豫章郡海昏侯国生活了四年的刘贺薨。享年仅34岁。
从昌邑王、汉废帝到平民,再到海昏侯,刘贺走完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沉寂的古墓群,见证着封存已久的一段历史。海昏侯的冷暖人生,让我们嘘唏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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