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美人痣(小说)
我还是发现了一个问题,苏三这一阵对自己的生意似乎不怎么上心了,连店面都懒得打理了,地上满是碎头发和灰尘,脏兮兮的。不光如此,人也懒得打扮了,眉毛不画了,口红不涂了,脸似乎也好几天没洗了。我纳闷,她以前可是个极其爱美爱干净的女孩子。
这一天天格外的冷,西北风嗖嗖地刮着,门前的柏油马路像刷了一层冰水,泛着阴冷的光,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大衣缩起了脖子。苏三说懒得生炉子,又跑我店里来蹭暖。我只好把头望向窗外,替她看店,只要有人来理发,便示意她来活了。
那日,苏三在理发,没看出有什么不妥,谁知过了没多久,一男的满脸惊愕地跑了出来,样子非常狼狈。我正好倚在门口,赶紧问他怎么了?那男人摸着湿漉漉的头发气愤地说,哪有这样糟蹋人的,大冬天的用凉水给洗头,简直莫名其妙!我大吃一惊,瞬间明白了什么。
多日来萦绕在心底的那些疑惑终于找到了答案,我怔在当地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一氧化碳中毒的后遗症真是可怕啊!难怪她这些天的举动看起来那么怪异。
后来苏三的家人把她接走了,从此便再没有了她的消息,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也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年。我也从当年的毛头小子变成了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这几年情路坎坷,结婚又离婚,最后又恢复单身。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妻子有了婚外情,她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我的货车司机搞暧昧,这还有天理吗?难道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魔咒了?世间的一切真是一道无法解释的难题。唯一值得炫耀的是我这几年创业有了点小起色。苏三走后没多久,我也退出了图书市场干起了运输行业,很快发展成立了自己的运输公司。不仅有了属于自己的“坐骑”,也有了几辆运输大货。
那几年我也打听过苏三的消息,可一无所获。我甚至把市区里面的美容美发店转了个遍,人海茫茫,却再未遇见过她。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市区的一个水产市场偶遇了谢顶男。几年不见,他眼角的皱纹明显多了,头上的毛发却越来越稀少,脑袋四周那少得可怜的几缕头发一丝不苟尽职尽责地保护着中央高地,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往日的光鲜,落魄了许多。
他愣愣地看我半天,显然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渺不足道,记不记得我不重要,苏三还是应该记得的,毕竟他们相好一回。我兴奋地向他打听苏三的消息,他还是愣愣地看我,仿佛也忘记了那个女孩。好半天才冷冷地说,他哪里知道她的下落,更没有她的联系方式。那次出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六
苏三彻底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也不再抱有再见到美人痣的希望了。
一日,我开车去省城办事,事情进展顺利,心情也格外好,舒舒服服住了一晚上旅店,第二天一早便开车上了高速,车载CD唱着我喜欢的流行歌曲《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思绪也跟着这熟悉的旋律黯然,想着曾经的人,曾经的事,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窗外的风景像电影镜头一样从眼前掠过,如远去的青春过往。眼前蓦然浮现出苏三的笑脸,那颗美人痣也清晰地在眼前闪现,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一个小时后,高速路口的一个指示牌引起了我的注意:距离K城三公里。蓦地想起苏三曾告诉过我她的老家就是K城的,我隐约记得她说过她的家乡就在K城以南两公里的一个什么村子。我没有犹豫打了转向拐下了高速。一下高速我又有点后悔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我吗?我到底在找寻什么?是寻找那曾经的美好,还是心里根本没放下?我说不清楚。论年纪,她应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她应该结婚了,应该有孩子了。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答案或许只有一个,就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辗转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有打听到一个叫苏青的人。就在我想放弃的时候,看到村口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我走上前礼貌地打着招呼,老妈妈,向您打听一个人,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苏青的女人?那老人自顾自挑选着手里的蒲草,似没听懂我的问话,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我又锲而不舍地继续说,个子不高,三十来岁,这儿有一颗黑色的美人痣,我拿手指着自己的左脸。老人终于抬起那张沧桑的脸,她用眼白扫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扫向远处,那里停着我的日系越野。
老人的目光带着悠长神秘的意味,我摇摇头有点尴尬地挪开脚步。
当我无奈地准备驱车返程时,发现在越野车附近的垃圾箱旁边,蜷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她正低头啃食一块脏兮兮的干面包,等我快到跟前时,那个瘦小的乞丐突然抬起头警觉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这一瞥惊得我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在满是污垢像垃圾桶一样脏的脸上,左眼角处一颗醒目的美人痣赫然跳入我的眼帘。
其实,我不确定那个人就是苏三,即使那颗美人痣也无法确证。但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我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放在女人的身边。
回去的路上,我关闭了音响,默默地开车。
那段唱曲一直在耳边回响: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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