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儿行千里(散文)
天色暗淡下来,我又试着向上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心里着急:“今夜咋办?”
几股山风吹来,林涛呜呜。远处隐隐传来“山子,山子”的喊声。那喊声循着山道,越来越近,我听出是母亲的呼叫。也就大声地发出回声:“妈,我在这里!我掉到天坑里去了!”
母亲来到天坑边,抛下一根葛麻藤,叫我紧紧抓住,她在上面用力拉扯着,叮嘱我“把手抓紧,用脚蹬住石壁,向上爬。”母亲用尽力气,好不容易把我从天坑里拉出来。
母亲见我捆的枯枝,见到像一口大缸,就带着责备地说:“你太捆多了!怎么扛得动!”
母亲解开我捆的树枝,分成两捆。再找一根木棍穿在中间,用肩担起来。母亲在前,我跟在后边瘸着走着。母亲说:“懒人压起痨,勤人跑成槽。以后少捆点,多来几次就比这一次多捆要强些。”母亲还说:“心大失财。记住做事不要贪心。”母亲一路走一路教训着我。
母亲把柴火担回家里,又捞起我的裤腿,看到我的左膝盖已经被石头撞破,血迹斑斑,又连忙给我打来温水洗净,找来龙骨粉涂在上面,再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包扎起来。“你在是膝盖骨破裂了,多多歇息几天。”
我好不懊恼,本想为母亲多搬回柴火,不想还连累母亲为我治伤。那一夜,我暗暗流泪,责怪自己真是没有大用。我想着母亲日渐消瘦的面容,生活的担子压得她两鬓带霜了……想到我又要离开母亲去当兵,不觉眼泪又流出来了。
第二天我还是一早起来,到院坝里跛着脚活动。刚吃过早餐,母亲收拾碗筷。我上了厕所,听到母亲在与人说话。原来是接兵连的两个解放军来到家里,说是要看看应征的新兵有没有意外变化。我想自己的左脚受伤了,一定是不会要我去当兵了,就留在家里帮母亲干活吧。我正想跛着脚走出来,不料母亲慌忙进来拦住我,她把嘴附在我的耳边说:“接兵的来看新兵了,你不要出去,我去把他们打发走了再出来。”
我躲在厕所里。听到母亲对那两个接兵的人说:“我的山娃子一早上山打柴去来,要上午才回来。”“你看,我的山娃这几天给我砍回好多木柴,说他去当兵了没有人给我弄柴,就天天上山了……”母亲把那接兵的带到那堆木柴前指着看着说着。把那两个接兵的战士打发走了。“这个兵还真的不错……”我听到那个接兵班长在边走边说。
接兵的走得远了,母亲才让我出来,对我说:“你呀,好好养伤,还有七八天就要集合出发了。”母亲把一包龙骨粉递给我:“记住,每天换一道药。不可误了当兵的事儿!”母亲的话凝聚着她的爱子之情,那一幕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直到今日,直到永生。
母亲把我考取了兵的事情,托人用口信捎到爸爸的水库工地。爸爸连夜请假赶回家里。我看出爸爸很是高兴,他对我说了一些好好干,争取好的前程的话。还把一支钢笔递到我手里,说:“这是我特意新买的,你带在身边,好好学习文化,还要记得每月给我写信。”勤劳朴实的爸爸对我说完这些,吃过母亲做的玉米粑粑,又连夜上工地去了。我的心里感到激动,也感到酸楚。我决定到部队好好干,不辜负爸爸的期望,不辜负妈妈的好心。
我的左脚膝盖伤口包扎上母亲的龙骨粉,第三天就可以站立起来走路了。我很庆幸我母亲的“灵丹妙药”,没有耽误我按时应征入伍的大事。我要报效母亲,从第四天起,我就依旧进入山林,把那些枯枝用葛麻藤捆起来,捆成小小的捆子,只有脸盆那么粗细。我不能扛着走,就要一根粗绳子把木柴系到腰间,像拉纤的船夫一样把那些枯树枝拉回家里。我要让母亲看到,她的儿子是一个不轻易屈服的汉子……
腊月二十八日,应征的新兵在区里集合换军装。那天天上飘着雪花。母亲说什么也要去送我。母亲手里拎着一个包袱,见到村里的熟人就说:“我送儿子去当兵!”那神情里那话语里都充满着流露着母亲的无比自豪与无比喜悦。
在锣鼓声欢快的陪伴下,我们进入了集镇,区公所的操场里聚着上千人,一百多应征入伍的新兵都到齐了,按照接兵连的安排换着军装。接兵的张黑子连长见到我就迎上来,拉着我去更衣处换装,他对母亲说:“您的这个兵我要好好带回去。”母亲听到这话很激动,她提着包袱走到那些接兵的战士干部面前,从包袱里拿出她煮熟的鸡蛋,一人塞给一个,母亲对接兵的干部战士说:“你们辛苦了,我没有什么慰劳你们,请吃一个荷包蛋。”
我换完军装,急忙跑到母亲身边。“妈,您的儿子像个兵吗?”母亲望着我哈哈大笑,连声说:“像,太像一个兵了!”说着母亲伸出手为我扯平衣角,替我扣上敞开的衣钮扣,还把新军装上的一些晃眼看不见的细细纤维杂毛一一捡掉。母爱就是这样的认真,这样的专注……
军车拉响汽笛,新兵都上车了。“去吧!当过好兵,妈妈放心你。”母亲频频向我挥手。
车开动了,向着武汉,向着徐州的方向。我猛然回头,看见母亲还在盯着那个即将转弯的军车。我忽然鼻子一酸,赶忙把头扭到一边,我怕母亲看到我在流泪。
(2022年1月23日卧薪斋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