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忘】岁末的一天(散文)
我嘎嘎笑,继续往山冲深处走去。没成想,这一走,发现了一处很幽雅的地方。
四
冲底就是林业学校,从大门口看入去,教室隐于树林之间,确是读书的好地方。围墙边有条小路,走半百米,分成两道,一条向北,一条向西。小雨问:走那条?我说,当然向北,北边就是公路了。
“但那条路上有人在烧草啊,你看,浓烟滚滚。”
我一看,果然二百多米远处,有两个农民在小道边烧荒。我说:“怕什么,冲过去。”
这小道夹于池塘与山麓之间,两旁长满金黄的野菊。小雨说:“你这是想当然,它不是野菊,上次某某说过的,我也记不起来了,反正不是菊。”
不是就不是吧,它的叶绿得很贼,简直“如蓝”,的确不像菊,只不过花形有点似。从小道的开头铺到远处,也好看。
来到那股浓烟之前,我说:“憋着口气跑,几秒就行了。”说毕,先冲了过去,小雨未几也跟着过来了,说:“惹得一身烟味,三天也不知消得了没。”
我笑:“夸张……”话未说完,两个农民问:“你们想去哪?”
“这小路不是能走到公路吗?”
“以前是,但现在满是荆棘,很难过得去,我们都不走了的。”
“那怎么办?莫非真要回到八宝塘?”小雨很失望。
农民又说:“林校旁那条向西的路,绕过山背,就能从另一条村出去。小雨笑了:“格格,有人自作聪明,走之前也不问问。”
我说:“没办法,只好再冲一次烟阵。”向农民道声谢,掉头又冲了回去。
农民指的路更好走,能过摩托车的。绕过山背之后,一片林荫,遮掩得日光不透。但见两旁山坡老树枯藤,缠缠绵绵,更兼林子里说不清多少雀儿在歌唱。小雨说:“真难得,这里如此幽静。”
这幽静的山道也不长,约莫二百多米,又豁然开朗,我们到了另一条山冲。这冲里的山坡是黄泥沙质土,被雨水常年冲刷,形成了一道道沟。坡下,一片开阔的沉积地,可能没有耕种价值,长满了各式野花野草。小雨突然伤感起来。
我问怎么啦,她说:“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八叔死时,葬的那个山头,也看得见这种地貌。”由她的八叔,说起了她的父亲。说父亲十兄弟,如今只剩下父亲一人了。
她父亲的兄弟之中我也认识一两个,死得最早的,却是最先富起来的小弟,四十多就去了。我说:“你父亲身体最弱,最穷困潦倒,却最长命呀。而且,圣经上说,‘死是众人的结局,’又说,‘人死的日子,胜过人生的日子,’你也无必要再为八叔的过世伤感了。”
我无端又想起圣经了,也不知对与不对。
小雨说:“啊,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而已,最伤感的日子过去了。有时想起父亲,但愿他平平安安。有时我还想一件事,父亲是会先我而去的,剩下我和熊的时候,但愿我也先他而去。”
我明白,十二岁便失却母爱的小雨,经历过死者解脱,生者沉痛的岁月。小雨是不要孩子的,说有了孩子如何养,如何供书教学?早几年两夫妻都没工作的时候,就决定,没有经济能力就不要孩子,免得孩子受苦受穷。这点我虽不大赞许,但人各有志,也说不服她。
我说:“圣经上说‘人活多年,就当快乐多年。’别想得那么悲观好不。”
小雨笑道:“怎么你总谈圣经,小心点哦,不要走火入魔。”
我也笑:“要我走火入魔好难,我这人花心,这也看看,那也读读,从不痴迷的。这也是我一事无成的原因。”
“格格,花心,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说说笑笑,小雨的心境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渐渐有了人家,忽见有人施工,用竹木搭盖凉棚。我问施工的人:“是不是建渡假屋哦,像紫金村那种?”
“正是,老板在那边,你要吃东西的话,找他。”那边已有了一排简易的木屋,我们走过去,一个四十开外的汉子闻声而出。
听他介绍,原来这里叫黄沙冲,我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沉积地带,这名字可能由此而来。这是新建的简易渡假屋,供城里人来这里消闲的。二十五元租一个凉棚,提供锅灶与柴火,油盐之类。鸡鸭鱼肉青菜则按市价,经营模式与桃花村、紫金村一样。
我说,好,又多一个假日去处了。汉子递给名片,说刚开张,希望多带朋友来。
那地方种有许多果树,最多是桔。小雨摘了一个,还说:“偷他一个桔子吃。”那汉子在后面听见了,说:“不用偷,任摘,只要你不怕酸。”小雨吃了一口,酸得直吐出来。
从这里出去,可达公路了。一路上看不厌天上的燕子、塘里的小鸭。小雨在一间养鸭人的屋前问有没有鸭蛋卖,让狗吠得想跑。
我说:“别跑,你越跑它越追。”
小雨吓得不敢动。狗被主人喝住之后,才“格格格”“嘎嘎嘎”笑得乐不可支。坐上公车时,我还取笑她被狗追得战战兢兢的样子。
岁末一天,如此无为,过去了。远处的相思树顶,夕阳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