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弄堂，来到“鸽子棚”底下，萧笑不经意间发现自家厨房的灯亮着，顿感困惑：“灯怎么亮着？家里有贼？”
　　 “贼你个头，家里除了一台小彩电外能有啥？肯定是你忘关了。”许秋玲呲着牙。
　　 萧笑想想也是，抿嘴一笑上了楼。门走的时候是锁着的，可当俩女人来到门口，却发现门敞开着，还听见厨房有动静。萧笑有些害怕，畏畏缩缩不敢进去。许秋玲一把拉过萧笑，自己先闯了进去，脸朝厨房里一探，却没料到里面冷冷地抛出一句：“你找谁？”
　　 没等许秋玲反应过来，萧笑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兴奋地扑过去：“哎呀！燕子，你怎么回来了？”
　　 “小姨，学校打电话给我，邀请我参加30年校庆演出。”许燕莞尔一笑。
　　 “你怎么没事先打电话说？”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是太惊喜了。哎，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是，正在烧开水，想煮点水饺。”
　　 “别煮了，你先看看她是谁？”萧笑激动地指着许秋玲。
　　 “是谁？她总不会是我妈吧？”许燕玩笑道。
　　 “你说的没错，她正是你妈妈。”萧笑激动道。
　　 “小姨，别逗了，我妈在保密单位上班。”许燕撇着嘴。
　　 萧笑急了，只得将许秋玲怎么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有想到许燕脸色陡变，手指许秋玲嚷道：“我不认识她，她怎么可能是我妈？”
　　 “燕子，她真是你妈，你不是梦里老念叨她的吗？”萧笑说。
　　 “谁念叨她了？你让她滚！我现在和她势不两立。”许燕吼着。
　　 处于窘迫之中的许秋玲，终于开了口：“燕子，我知道你对我积怨很深，我是不配做你妈妈，但这都是有历史原因的，我不想解释什么，因为我没有这资格。我之所以来这里，只是想和你小姨结伴去北京看看你，了却我的心病。既然在这见到了你，我也就满足了，你就好好孝敬你小姨吧！”
　　 说完，许秋玲低头匆匆往外走，萧笑拦都拦不住。这时，隔壁的李大萍出现了，拦住了许秋玲的去路，将她又重新拉进了屋。
　　 “燕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妈妈？即便她有一百个不对，你也不能这样。狗都不嫌家贫，你倒嫌弃你妈妈来了？”李大萍斥责。
　　 “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许燕瞪起眼睛。
　　 “我就管了怎么着？你好歹还是个老师，怎么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你拿镜子先照照自己，你算什么东西？”
　　 屋内霎时充满了火药味。萧笑气得抓起桌上的一只玻璃杯，猛然地上一摔：“燕子，你还有没有完？如果你还这样放肆，我也不认你了，你走吧！滚回你的学校去。”
　　 萧笑的话镇住了许燕，她呆呆地看着小姨，眼泪流了出来。
　　 气氛凝固了片刻后，萧笑心一软，又开了口：“燕子，虽然你妈妈当年，没尽到抚养你的责任，但不能完全怪她，她当年也是没办法。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我不想多说这些大道理，因为你也懂。我也不强求你什么，只要求你今晚，必须和你妈妈同宿一夜，多交流交流。如果做不到，你从今往后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萧笑说完，朝许秋玲递了个眼色，拿起一件衣服就往外走。
　　 “小姨，你到哪儿去？别扔下我。”许燕眼泪汪汪地看着萧笑。
　　 “你别管，我自有去处，今晚就让你妈妈跟你睡。记住，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失望的后果，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萧笑厉声喝道，然后冲动地往楼道口走去。
　　
　　 十八、初心不改终无悔
　　 将许燕养育这么大，萧笑还是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火，待冷静下来，她有些后悔，悔不该对燕子这种态度。但除此之外，她又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她强迫燕子和许秋玲睡一宿，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改善母女之间紧张的关系，然而，燕子是否听她？还是个未知数。她站在“鸽子棚”门外，仰望着天空，心里默念着，真心希望母女俩，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外面又下起了毛毛雨，凉嗖嗖的，萧笑打了个寒颤，立刻将外套穿上了。往哪儿去呢？她问自己。刚才对许燕说自有去处，只是一个托辞，她并无方向。她稍稍思索了下，便甩开双腿往公交车站走去，没多时，一辆9路电车来了，将她捎到了第二福利院门口。
　　 “啊呀！萧笑，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赵姨惊喜地伸出了双臂。
　　 “赵姨，我想在您这儿借一宿，行吗？”萧笑问。
　　 “哪儿的话？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啥时候来就来。”
　　 “我是说，今晚想跟您睡一个屋。”
　　 “睡一个屋？你是不是想找我老太婆倒倒苦水？”赵姨逗乐。
　　 一听这话，萧笑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扑进赵姨的怀里呜咽着：“您太了解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
　　 “不急，既然来了就慢慢说，反正就是睡觉。”赵姨安慰。
　　 赵姨去找被褥，萧笑则去卫生间洗漱，洗漱完毕，赵姨捧着被褥回来了。等铺好被褥，萧笑上床睡在了赵姨旁边，慢慢对她说起了所发生的事情。就这样，一老一小，你问我答，一直聊到很晚。
　　 “唉，萧笑，我还是替你感到惋惜。你辛辛苦苦将许燕拉扯大，就这么轻易给了许秋玲,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末了，赵姨惋惜道。
　　 “这倒不怕，不是还有福利院吗？您也说这儿也是我的家。”萧笑淡然一笑。
　　 “说是这么说，可总觉得你太亏了，辛苦半辈子，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
　　 “我并没觉得自己亏啥。赵姨，您想想，如果当年不是解放军将我从废墟里救出来，我可能连小命都没了，如果没有您一直拿我当亲生闺女照顾，我哪有今天？再说，我好歹也当过两次劳模。”萧笑低头拨弄着手指。
　　 “那你还真打算来福利院？”赵姨关切地问。
　　 “当然，明年退休后就来。您这里不是缺人手吗？我想来当一名护工。”萧笑认真道。
　　 赵姨微微一笑，伸手轻轻地刮了下萧笑的鼻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当护工不假，但最主要是想跟老人们结个伴，对不对？”
　　 “哎呀，赵姨，您怎么一猜就中？我是不是有点自私？”萧笑挠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
　　 “人之常情，怎么是自私呢？谁敢说你自私，我看他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脑子进水了。”赵姨激动地说。
　　 萧笑先是一怔，然后感动地扑进赵姨的怀里，哭泣起来：“赵姨，我不瞒您说，我其实一直在想念我的父母，有时候晚上想他们，想得连觉都睡不好。我常常想，人家都有爸妈，为啥我的爸妈就这么早没了？甚至连照片都没给我留一张。我很心痛很心痛，有时候真的感到很孤独。赵姨，我也想有一个家呵……”
　　 萧笑从未像今晚这样，在赵姨面前毫无保留地敞开胸怀，也从未流过这么多泪，她彻底放松了自己。
　　 由于卸下了包袱，萧笑今晚睡得特沉特香，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7点多才醒。她睡眼惺忪地一看，赵姨早已起床，于是赶紧穿起衣服，拿着毛巾漱口杯朝卫生间走去。此时，天空已没了昨天的淫雨，阳光慢慢透过云层，将大地照得透亮，福利院是透亮的，她的心也是透亮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