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顺河看柳(散文)
将春天和冬天最先连接起来的,当然是河边柳树。
冰雪逐渐消融,这时候的风依然是冷的。桃花、杏花、梨花都未开放,就连樱桃花和玉兰花也不敢贸然露头,而河边柳树,则与众不同。
柳,生命力是极强的。河边垂柳,率先感受到乍暖还寒的东风,就兴奋地扭起了柔姿舞。漂浮着些许薄冰的、湛蓝的水面,是她的镜子;冰雪融化而潮湿的河岸,提供了柳们广阔的舞台;风声带着春韵的节奏,连同着河鸭、水鸟吟唱伴舞。
她笃定是春天的新生儿。春天的讯息一到,僵硬干瘪了漫长冬季的柳丝,就一天天变得像麻绳一样柔软,随风飘荡在岸边的水面。一排排粗壮笔直的树干,矗立在宏阔结实的堤岸,与水流和柳丝,一静一动,呈现出刚刚经历寒冬锤炼的初春温情画面。
柳丝上的芽孢,形状像雏鸟的舌尖,紧紧地趴伏在倒垂的柳丝上,间距指节大小,有序交错排列。阳光洒在上面,就被无数的柳丝织成了一张网,晃动着,把时光散落在水面和柳岸!
时光不语,流淌成岁月长河;记忆有情,沉淀下美好过往。
小时候,爷爷领着在河边看柳,棉裤、棉袄和棉鞋,把祖孙裹得严严实实。宽松的棉袄,总是在前胸折叠一下,爷爷顺手折一块柳条,围腰一圈,捆扎结实,抵御着春寒的偷袭。
每年入冬交九,爷爷就说:“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顺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那踏着春韵而来的柳芽,从芽孢里迸出的声音,似乎唤醒了昏睡的河冰。河开后,春风荡漾在河面,轻柔地拍打着河堤,和柳条悄悄倾诉,和柳絮轻柔依偎。直到滋润得柳枝清翠,柳叶如眉。
清翠的柳枝,在爷爷的手里,很快就鼓捣出一个柳哨,不同粗细和长短的柳哨,吹奏出不同的音调,有的粗旷沉闷,有的尖细高昂。不同的音调,一起吹奏出初春的欢快、美妙的乐曲,缭绕在蓝色的河面,随着弯曲的河水,流淌成春光明媚。
岸边的白玉兰,在柳笛的哨声和孩子的闹声里吵醒,从毛绒绒的骨朵里探出了头,一支跟着一支,很快,白玉般鲜亮耀眼,兰花样香气四溢。随后,坝沿儿上的迎春,窗户前的樱桃,院墙外的杏花、桃花也呼朋引伴地依次开放。万物并育,春日盎然。不久,春天的大家庭,在柳的带动下,陆续迎来了温阳、暖风和细雨。
春天的雨丝,细细的,像轻盈的薄纱,把人间万物笼罩着,滋润生发。密集的雨丝,降落河面,烟柳如梦,若瘾若现。得到滋润的河柳,暖阳普照,迅速返青、旺长。
这时,白鹅黑鸭,挤出一河喧嚣;迎春垂柳,挂满两岸碧绿。游走在枝繁叶茂,树冠青翠的柳间,折几支柳丝,围成圆圈,编做草帽,戴在头上。春日里,淡黄色的金光,齐刷刷闪耀在头顶,自己就成了一个浪漫的小王子。
柳穗嫩黄,形如桑葚,小孩子喜欢爬上柳梢,采摘春天的果实,兴趣盎然,叽叽喳喳,犹如春天的小鸟。爷爷总是在柳下,举着头,担着心,小心劝说,趁早下来。肚里的馋虫,置若罔闻,迫使那幼小的躯体,往上蹿一下,再蹿一下。一只手捉住树枝,一只手用力撸,很快,书包鼓鼓囊囊地带回家,母亲用热水绰一下,去除苦涩,留下清香,抓一把凉拌凑盘,剩下的,大部分和在面里,上锅蒸了吃。于是,味蕾被春天的翠绿打开来,就越发喜欢春天、和春天里的童年了。
柳与留同音,爷爷走了,许多年后,留给孙辈的念想,就藏在那金黄色童年的梦里。
柳,是通人性的!从前,把从河边折断的那块柳枝,无意间插在了村头。多少年后,那清翠的柳枝,就长成了一棵高大、茂密的垂柳,向人间展示着自己旺盛的生命力。阳光充沛的日子里,大柳树下,就聚集了大伯大妈们,休闲消遣。小狗儿自由地散着步,小猫儿卧在人们一边,似乎听着人们议论那古老的传说;一群小鸡,三三两两的,在树荫下,摇摆着,点头觅食。一副乡间美景,犹如温馨画面,在翠柳的庇护下,栩栩如生。
柳是有人情味的!长大后,学习王之涣的《凉州词》,从“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又读出了一份苍凉、哀怨和悲壮!杨柳总是感动和感恩于春风的爱抚,赐予人间的是依依惜别的情分。诗经里的“杨柳依依”情,“雨雪霏霏”时,点燃了多少人间大爱。
北京冬奥会闭幕式上的“折柳送别”,让世界感受到了中国式浪漫。“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华夏文明,礼仪之邦,万国盛会,一朝结束,依依惜别。也许不久的将来,大同世界,将照耀在中华文明的金色光环里,和谐共生,春色满园。期待人类命运与共,再无战火纷飞。
柳,是报春的!春来柳先翠,河边柳,早期的独枝一秀,本就怀揣报春的使命而来。杜甫说的好:“漏泄春光有柳条”。待柳条由鹅黄变成翠绿,春阳普照,春水涌动,春花盛开,春燕归来。大地复苏,万紫千红,春色满园。这才是人间最美好的时光。柳,并不追求独枝一秀。万物并育,和合共生,才是自然规律,也是中华文化的底色和蕴涵。
柳,是春天的灵魂。柳绿伴花红,人间成致美!
愿人类多向自然学习,不同国家和民族,能够文明互鉴,和谐共生,留住人间大爱,同创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