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动静(小说)
丁老三一生平常,无轰动之举。人家出生他出生,人家上学他上学,人家种地他种地,再后来,人家分地他分地,人家结婚他结婚,人家生子他生子,就这么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毫无波澜地度过了七十三个春秋。
丁老三知道七十三是道生命的大坎,民间讲“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已去”,以后的日子不是论年论月数,而是论天论时辰数了!想想一辈子的平凡平庸,老三很是懊悔,甚至觉得活得有些窝囊!这生不显,人不贵的,来阳间一遭愧对祖宗!活着无啥动静,这咽气后咋也得弄出点动静!起头不显,显尾也中!
有时,人的预期惊人地极准,丁老三终究未能逃脱这千年魔咒的神奇法力,于七十三岁将尽时,毫无征兆地浑身瘫软,竟一病不起,渐入膏荒,回光返照时,想起动静一事,极庄重严肃地嘱咐一儿一女:枕下六万元,咽气后给弄出些动静,风光一下,也不枉人世间走上一遭!
儿女极孝,遵嘱行事,后事隆重,吹五天响,放三场电影,唱三天大戏!不收礼,宴请全村男女老少吃流水席!一时轰动乡里,搏尽美誉!
下葬之日,场面宏大,观者如堵,孝子三叩九拜,棺椁披红戴花,村长亲自指挥,八名壮汉抬棺,花圈长龙,鞭炮蛇阵,响器喧天,哭声哀地,场面十分壮观引人!
至墓地,矩型墓坑早已打好,有两三米深,肥胖的村长指挥下棺,慌乱中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竟不偏不正地直向墓穴倒去,只见他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抓了几下,可还是倒在墓穴,腰和右脚撞着穴边,然后稳稳地四脚朝天,齐齐整整地躺倒穴里,头南脚北,双手贴着裤缝,就象在家里的大床上睡觉一个姿势,妥贴的、真正的、标本的寿终正寝的模样!
墓坑周围送葬观葬的人们见状大骇,呼地齐刷刷围至墓穴边,看到村长安姿于墓穴,甚至脸上还有些诡异的笑意。女人们憋不住想笑,被汉子们瞪眼制止。几名汉子急扔下棺材,围至穴边,或下绳,或伸手想拉村长出来。村长摆手,似显末享受够穴中阴腥潮湿的泥土味儿,稍停几秒,略有些尴尬自嘲地笑了笑,被汉子们拉出墓穴。
接下几天,此事疯传十里八乡,都说此兆极凶,跌入墓穴且躺得如此妥贴之人,阳寿将尽矣!
村长是场面上的公干人,也听到了这些传闻,心里虽紧两紧,但并未真往心里去,只是那天从墓地回家后腰腿有些疼,头时常眩晕,因有血压高的老毛病,并未在意,直到去乡里开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很是恼怒,回家跟女人说,女人在意,砍些桃枝压在床四周避邪。此后晚上,村长常梦见老实巴交,平日见他怯懦懦的丁老三脸青瞪眼脖子粗地找他理论,说抢先占了自己的床铺,大汗淋漓中惊醒,心狂怦,头眩晕,闻窗外已鸡啼三更。
村长真得病了!病床上不言不语,白天怕光,晚上怕黑,成月不能理事,村里人都说是心病,吓的病。村里发低保的大事便耽误下来,那天,村里一大群老妪老叟们衣衫褴褛,颤微微地来找村长,齐刷刷跪了一院,哭诉三年都沒见低保钱……
村长闻之急火攻心,大叫一声昏厥过去,急送医,脑卒中,一命呜呼……第二天,全村人都传开:丁老三这货命真硬,终于弄出了“大动静”,自个走了,还硬是带走个村长!
经不起人们议论,丁老三一儿一女双双出外打工,后来有人说在深圳见过他俩,着西服,开豪车,出入豪华写字楼,已混成人物……十年后,兄妹俩携资回家乡创业,办了两个厂,本地资源精加工,生意红火,在乡里,县里,甚至省上都算得上是好企业,办学校,助敬老院,冬天为老幼送温暖,更没少为乡邻村民们造福,乡亲们时常提起这事,说这才是兄妹俩为丁老三弄出的“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