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脱去因生活而伪装人文的外衣，惬意地享受着看不见，摸不到，被粗暴的人诅咒鞭挞亿万年，被迁客骚人歌颂追捧亿万年的东西摆布着。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开始从他们心底发生潜流，情真意切地。他们那种强烈的欲望如饥似渴，像地壳板块以惊天撼地的力量运动之下山丘的慢慢形成，像奔腾的战马呼啸着飞踏过城墙，像江河湍急、大海涨潮。他们忘记了自我，耳鬓厮磨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开始膨胀，开始涌动，似一个幽灵啃啮着刘杰骚动不安的心。他吻她白皙的脖颈；吻她富有弹性的肌肤；吻她胸部高高隆起的部分。他的血液开始在脉管里喷张，每一个细胞里都注满了小敏的名字。在他仅有的意识里，他们的血液，他们的躯体凝聚在一起，交融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海枯石烂。
　　 小敏像一张柔软的树叶，任由他摆弄着，不觉然相互抱得更紧了……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山崩地裂的欲火盅惑得刘杰忘记了一切。他突然一个翻身，趵跳起来，忙不迭撕扯掉身上仅有的背心，赤裸着身子将小敏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把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
　　 外面的风停了，月光凝滞了。在他们之间好像有一座看得见的火山，他的脸被灼烫得血红血红，直到一股岩浆轰鸣着冲破苍穹喷薄而出。
　　 刘杰意犹未尽，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在遥远的海际间冉冉升起一轮红太阳。
　　 “你真蠢！”
　　 “何以见得？”
　　 “大姨妈刚好过去一个多星期，你忘记了？”
　　 “你不也一样？两个傻瓜！”刘杰轻轻地用手指刮了一下小敏的鼻子揶揄道。
　　 他笑。
　　 她也笑。
　　 他们都在自我嘲弄地笑。
　　 “万一怀上了怎么办？”
　　 “水到渠成，顺其自然，这是好事，要呗！”
　　 “凭什么？车子！房子！票子！咱们不光是月光族，而且还是妥妥帖帖的三光政策！”
　　 “宝贝儿，这可是我的硬伤，刚结痂，别再揭开撒上一把盐中不？”
　　 小敏突然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懊丧地自我责备着嗫嚅了几下嘴唇，不再吭声。
　　 刘杰这些天来总算安抚好自己忐忑不安的情绪，被小敏一提醒，又烦躁起来。于是他继续努力地自我祈祷宽慰道：“不急，不急，阿弥陀佛！佛度有缘人！”
　　
　　 四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这是一幅画的题词。画卷上是望不尽的大海。海面上波涛翻涌，间或泛起白色的浪花。近处晴空之上一片蔚蓝，偶尔有云掠过；远处烟波浩渺，西沉的半张余阳悬在山峰，峰顶衔着几块不成规则斑斑驳驳的云，落日余晖倒是给崎岖的山梁披上一层橘红色的盛装。海滩上有一群群鸥鹭时而飞翔，时而聚集在一起。有的还煽动着翅膀，俯冲向荒漠的沙滩。
　　 这是一幅油画，逼真得让人如临其境。画面虽美，画风隐藏的奥义却给人一种孤标傲世的感觉。作这幅画，也是送这幅画的主人是刘杰的学友，名字叫梁汉杰，好事的同学就根据谐音戏称之为凉半截。他一点也不反感，欣然应允。他很有才艺，绘画、诗赋两风流，光彩照人。他的诗风不拘泥于条条框框，总能在被文人墨客咀嚼万遍的文字里寻觅出新颖的角度，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浪漫而豁达，极像海子；他的绘画与诗风一样，让人在欣赏它的美感时又不失时机地品咂出深奥的寓意。如果他家庭背景可以的话，把他向这方面培养，说不定有所建树，会在唯美与浪漫派里树起一面大旗。
　　 文艺内涵就是一个人的性格展示。而今，他的生活方式和他的性格一样，他没有毕业，也没有找心仪的工作，而是辍学开了一个画廊。他说人有梦想生活才有灵魂。他要用一生去逐梦。
　　 刘杰与梁汉杰是同桌，因性格契合，友谊甚密。那时候她与小敏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小敏虽算不上众星托月，却也出落得水灵灵的，几乎是出类拔萃了。了解内情的挚友警告刘杰说，不要被梁汉杰的表面迷惑。这家伙看似温柔扑面，人蓄无害的样子，实则妥妥的扮猫吃虎相，是情场高手。如果他喜欢哪个女孩子，那可是口袋里捉鸟王，手到擒来。你可要小心，不要让他钻了空子，偷吃了你的蛋糕。
　　 梁汉杰没有撬刘杰的墙角，还送给他一幅画。不管画的内容是什么，却也是他修道多年悟出的力作。刘杰也一直珍藏着。
　　 多年以后，刘杰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梁汉杰辍学的原因。他说从没有见过像小敏这样清纯让他牵魂萦梦的女孩。他好羡慕，又可望而不可及，只好敬而远之。
　　 海子是一颗灿星陨落在暗恋女孩上，而梁汉杰没有，他直接选择了逃避。一个至交能做到这一点，也是此生无憾，只不过无意识地颓废了他的大好年华。梁汉杰混迹商海这么多年，虽没有跻身富人俱乐部，家庭开支和绕膝儿女的费用还是阔绰有余。
　　 此时此景，当刘杰再次翻阅欣赏的时候，已经是作为房客一年之多。在这一年里，很多事情都变化得让他眼花缭乱，无以适从地喘着粗气。小敏怀孕了。就从那一次激情之后。这多多少少让刘杰感到有点压抑，就像冷不丁从天而降一个沉甸甸的宝贝疙瘩，虽然结结实实地接住了，也搂在了怀里，却也被砸得够呛。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处境比家徒四壁更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不知道该以何颜面去面对让他欢喜让他忧的小生命。这期间小敏为了让房东女主散心，带着她去乡下游玩两次，一次是农家园采摘草莓，一次是端午节看赛龙舟。然后是她的儿子再婚了，那女孩漂亮极了，一点也不逊他上一任妻子。他们结婚那天，小敏做了伴娘，唢呐声声，好不热闹。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们运气不济，虽然散户增加了，而费尽心思得来的一个最大客户原以为能长此合作下去，不曾想像候鸟一样被别人撬跑了。这一次使他受到重创的不仅仅是营收的锐减，还有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机械设备和模板都泡了汤。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和恢复的元气又一次被打回解放前。他的花销也自然随之收紧。
　　
　　 五
　　 他们两个人从医院出来已经正午，手里攥着大把的化验单和检查报告。胎音、造影各方面都发育正常。此时小敏的肚子已高高隆起，濒临产期。她走在春天的大街上，宽大的衣服套在外面很不协调。从侧门看，她身躯臃肿着，极像在肚子上扣着的一个脸盆，庞然的体态、体重与身高不成比例。刘杰高兴得简直能笑出声来，愉悦的心情用语言都无法描述。他们徒步走了一小段距离，马路的对面是公园。随处可见的迎春花此时正趁着大好时光欣然绽放。
　　 在花的世界里，迎春花是最是青春无悔，与世无争。它是在初春里踩着寒冬的边沿遗世而独立的唯一一位花卉仙子。它不招摇，不宣泄，秉持清高而窈窕的风骨静悄悄地开放。红的、黄的，一朵朵，一枝枝，在寒意婆娑中，它们占尽了风情，把花儿的美用痛苦的真理诠释得一览无余。
　　 刘杰搀扶着小敏顿着迎春花流淌着的馨香走过一个小广场，在花坛边沿的青石板上坐了下来。此时的花坛还突兀兀的，无可奈何地裸露着暗褐色的斑斑土层，间或从枯枝败叶间冒出些许花草的嫩芽。只有几棵迎春花粲然盛开着。其中一支迎春花的枝条就伸展在他们的近前。花儿在细而长的绿枝条上有序地排列着。叶子绿嫩，纹理清晰，周边镶嵌着匀称的细齿，像被神灵点化一般，都生长成一个模样。黄灿灿的花儿如无数只蝴蝶点缀其中。一阵微风吹来，它们扭摆着娇艳的舞姿，楚楚动人。这让刘杰看得如痴如醉。
　　 “小敏，你看，你多像这不畏寒冷的迎春花，不管寒风还是苦雨，都能嫣然开放，把唯美的元素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这哪里美？”小敏指了一下自己的胀鼓鼓的肚子自嘲着说，“丑到了天花板。”
　　 “肤浅！妇人之见。这叫内敛，是母性的光辉，是即将作为人母的高光时刻。你就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这段时间吧！”刘杰说到尽兴诗意大发，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高声念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之上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刘杰诗兴正酣，一只足球向他们的方向滚落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刘杰跃起身子，一个箭步，把球稳稳地踢向球篮。
　　 “叔叔，你要做中国的乔丹吗？”小男孩惊奇地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仰慕地问道。
　　 “不，我要做中国的巴菲特。”刘杰夸张的神情不无戏谑。
　　 小男孩分明不知道巴菲特是谁，用饱赏的目光上下打量刘杰一番，夸赞道：“叔叔真厉害！”说完，乐呵呵地捡球去了。
　　 “就你？中国的巴菲特？”小敏嘿嘿地笑，语气里虽然没有轻藐，但也足够意味深长，“怕是巴菲特知道了会气得吐血。”
　　 “哪里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姜子牙还有走勤的时候呢！我这叫厚积而薄发。老虎跳涧不也是先后退几步吗？鄙人是吉人。吉人自有天相，只不过还没有开光而已。”
　　 “难道你是后起之秀，像五代梁灏，八十二岁中状元？你什么时候开光，告诉我一声，我好提前做个贤内助，一来别被你发达了打入冷宫，二来也落个火钳刘明。”小敏明知道他在胡言乱语，还疯疯癫癫地跟着一边推波助澜，一边补刀。
　　 “自知明艳更沉吟！行了，你这就做得可以了。为我们的家添丁增口，还不嫌弃于我。此生有你足以！”
　　 “打住，说点正经的吧！”大凡生活在烟火人家的女人就是这么现实，这么理性与敏感，永远都褪不去柴米油盐的叨扰，即使情趣盎然的时候也没有收拢探视温存的触角，“接下来我们生孩子该怎么办？去哪里？”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话题。刘杰也一直在回避。可事到临头，再做遇到困难或危险就将头埋在泥土中的鸵鸟终将不是办法。分娩后仍在出租屋里居住，想都不用想。就在几个月前，他亲眼看到与他隔壁在家具厂做工的小徐爱人临产，被房东大人下逐客令，两口子只好弃工回家待产。因为在租房里生产或养育婴儿是房东们最大的忌讳，迷信说法会给他们带来血光之灾或非常晦气的运势。李冉又在千里之外。数天前，梁汉杰知道了他们的处境，电话里倒是非常慷慨，愿意接纳他们，并准备把他们安置在新装修的房子里。刘杰心里很矛盾，一直把这件事情压着。现在事已至此，刘杰没奈何只好提出这样的想法，被小敏一口回绝了。她说友谊是酒，醇香绵甜，但只能品鉴，不能饱尝；友谊是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刘杰进退维谷，陷入了沉思。
　　
　　 尾声
　　 灯光明晃晃的，幽柔而旖旎。在小敏看来，仿佛盘子里的菜，碗里的鱼肉都是添加剂、色素、防腐剂和激素的堆砌，举箸间踌踌躇躇，几乎没有敢吃的东西，生怕对胎儿不好。刘杰为减轻小敏的负担，这些天也学会了做简单一点的菜。这不，刚刚做了一盘子凉调黄瓜。他打开麻油瓶盖，准备浇在上面，小敏连忙手摆得像秋天的荷叶一样提醒道：“不要放，市场上的麻油良莠不齐，听说很多不良商家是用香油精与豆油勾兑的，与麻油边儿都沾不上。有一句话说得好：神仙都别想吃真香油。”
　　 “哪儿的神仙这么可怜，又吃不上真香油了？”这时候，房东女主拎着一大瓶香油走了进来，乐呵呵地打趣道，“来，小敏，这是我亲自买的芝麻，亲眼看着压榨出来的，你尽管放心地吃。”
　　 “谢谢大姨！”房东的举动在小敏看来简直是恩赐，露出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非常有礼貌地回应道。
　　 “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女主坦然答道，“快该生产了，要注意增加营养。”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非常讳莫如深的话题，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被她从房客里面排斥出去的小徐。两个人的心立马悬了起来，神情也变得异常紧张。
　　 “小敏呀！你说句心里话，大姨待你们究竟怎么样？”
　　 “大姨待我们实在太好了。”小敏发自内心地答道。
　　 “那就好，你如果不嫌弃了话，大姨就认你这个干女儿，咱们生产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你看怎么样？”
　　 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屋子里一片欢腾。于是，灯光更加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