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能人王能昌(小说)
刘奋草在分家事宜上也是公平公正的,统共一座三间的一字屋,两兄弟一人半边,一人半边住着可以,各拆各人的半边另外单做也可以。“生姜”事件之前,刘家两弟兄住在一个屋檐下,之后王能昌就搬了,他也没拆掉半边房子,他用刘新华补偿的五百元钱在荷花台的最西头盖了一座两间的小房子,那里有树林,有场地,有王能昌自由发展的空间。在这块空间里,王能昌喂过猪,养过鸡,放过鸭,最后回归土地种植大棚蔬菜。他的猪养得膘肥体壮的时候肉价低廉,肉价猛涨的时候,他的猪仔们又是千灾百难存活艰难。尽管他养猪没有赚上钱,但总比养鸡的时候好许多。他一口气买回五百只小鸡雏,结果不出一月,黄瓜打锣,去了一半。有拉稀致死的,有被黄鼠狼拖走的,还有不明病因夭折的……搞得王能昌都有了心理阴影。他每回去看那些围栏里的鸡仔,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它们的健康,可是他总能看见几只蔫头耷脑的。他去兽医站买鸡药,可仍旧能看见鸡仔们眩晕一样的原地打圈,然后倒地。那都是他的一张张毛票子啊?他是要毛票子生毛票子的,而不是要他们化为空气或者化为泥土的,难道他命里没有岸上的财?荷花台渠道多,王能昌就决定当鸭老板试试。
刘新华说王能昌就是喜欢板痧,东板西板,最后搞得只剩个铺板。一个农村人,好好种地,种好地才是本分事。一个主家的没有个定性,老婆孩子都跟着造孽。王能昌怎能服了刘新华的气?他坚信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他的鸭老板当得又不合格之后,他的老婆忍无可忍了:“你说你搞那些花名堂有么事用?一家人安安稳稳守着几亩地有么事不好?”
“你晓得个么事唦!”王能昌的语气很不好。
“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赚的钱在哪里唦?”老婆最听不得王能昌瞧不起人的语气。
王能昌难得有不吭声的时候,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几闷棍,确实打得他有点懵了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老天爷要如此的惩罚他。他觉得自己也没做啥亏心事呀,怎么就这么命运不济呢?他有些想不透,想不透的尽头是愤怒,王能昌一拍桌子:老子王能昌还就是不信这个邪了!
王能昌后来改种大棚蔬菜还是得亏老婆一番话的警醒:“你就算认得字也就只读了那几年夜校,现在有文化的人多了去了,么事都讲科学,你懂科学吗?你想发家致富我不反对,可是俗话说灶里的粑粑捡熟的捞,你看你选的那些行当,哪一样是你拿手的?”
是啊,哪一样是他王能昌拿手的呢?这些年,他王能昌在骨子里再怎么鄙夷这片土地的贫瘠,也还是在靠这片土地度日月。王能昌在江夏儿女亲家那里知道了种大棚蔬菜,他考察了市场,去亲家那里学习了技术,终于成功的当上了荷花台的“蔬菜大王”。他先是靠坡游泳,小打小闹地试试水,然后慢慢扩大规模,让自己一座座白色的蔬菜大棚覆盖了自己所有的土地,后来他又和那些抛荒去城里打工的湾里人达成协议,于是,大棚又有了蔓延之势。当然,这些白色大棚的数量直接和红色钞票的厚度挂了勾,这是荷花台人人想拥有的一种良性循环模式。王能昌的老婆早就有了阴屋冷板凳坐着电视看着瓜子磕着的条件,可是她说她忙活惯了,闲不住,湾里人总能看见她在大棚间闪出闪进的身影。王能昌呢?红票子最有说话的权利,他终于在荷花台站稳了脚跟。他不仅在荷花台建起了第一栋占地面积一百平米的三层楼房,而且儿子还成了隔壁镇上公务员中的一份子。只是,荷花台聚众闲话的人群里,再也找不到王能昌的身影啦,他已经成了村人眼里的能昌叔,能昌爹了。湾里人常常会有事来家里咨询王能昌,他们看见满头银发的王能昌坐在客厅的上首,一边品着浓酽的铁观音,一边浏览着报纸。他们知道现如今手头厚本的王能昌早已在德旺爹的墓地旁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陵园,他们不知道,九十八岁的德旺爹在寿终正寝之前和王能昌对过话。
“犟小子,现在你是真能了!”
“您说我算不算真真正正荷花台人?”
“谁说不算呢?”
“您看我姆妈也不在了,您说我该不该回去认祖归宗?”
“住哪里不是住呀?都是国家的土地!”
“……”
不过,王能昌还在健朗的时候就替自己修建陵园一事还是惹来隔壁乡邻的一番热议。有人说这不吉利,也有人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这是各人的自由。偶有陌生人路过那片园地,总少不得打惊,问起:“这是谁办的事呀?”
“还有谁?荷花台的王能昌呗!”
“王能昌是谁?”
“刘奋草你认得啵?刘奋草的二儿子呀!”
“哦,蔬菜大王呀!”
“可不是么!”
“牛!”陌生人竖起大拇指,脚步并不停歇地远去。
———2022.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