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组织部工作了十几年了，虽然工作积极认真，到现在也只是个副科。副科就副科，他也从没抱怨过什么，他人缘不错，但基本都是单位之外的，喝酒也是和他们在一起。他做人很有分寸，不和自己单位的人走太近，也不能太疏远。虽然是副科级的，他办事的能力却远远超出了他的副科级别。只要朋友找他办事的，他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找他的关系，有时办不成他倒不好意思，在心里就会抱怨自己：“唉！这事怎么就这么难办呢？真是无能呀！”之后他又安慰自己道：“我也就这么大权力，我也就只能违背小原则帮别人办一点小事，违背大的原则的事情他不办，他也办不了，也就这么大点能力，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呀！”
　　 陈展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喜欢帮助那些底层人群，越是平民百姓求他，他越想把事情给办成，办不成了他就会有愧疚感。因此喜欢他的人也不少，当然他也给人办了一些事，事不大却也让求到他的人心里感激和温暖。他虽是副科，但绝对清正廉洁，不贪他人一分钱财，还常常想办法给求他办事的人节省。记得有一次他给人家倒贴了几千块钱，让老婆陈桐雨数落了好长时间。
　　 一次他的一位高中同学求他办事，同学家是小城附近一个农村的，家境不好父母又常年有病，同学的两个孩子上学都成了问题，好不容易把老大供到考上高中，却掏不起钱上，孩子还考了个重点高中，学费当然比普通学校要高。同学实在没办法就背过孩子来小城求他帮忙，听说政府有个什么政策可以帮助农村上学的孩子，可同学人老实也搞不明白，就硬着头皮来找他了。
　　 尽管陈展不是直接能办的，但还是满口答应了。之后费了好大劲才帮同学办成，免了一半的学费。虽然有的有利政策是政府制定的，但有几个平民百姓能真正得到好处呢？都被有门路有关系的假贫民搞走了。随后为了表示感激，同学知道他爱喝酒就送了两瓶酒，当然酒是市面最普通的，不值几个钱。陈展知道同学的心意更知道他们家的状况，但为了不伤同学的自尊，他没有拒绝，收下之后又热情请同学在小城的一个很有特色的饭店吃了饭，还真心诚意给同学给了三千块钱，说是借给对方的，等同学什么时候有了再还。
　　 一夜无语，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两人才睡醒。还好今天是星期六。
　　 陈展醒来发现平时一直比他起早的老婆还躺在她身边，有些纳闷：“怎么他今天也睡懒觉了？”随手推了推陈桐雨：“哎，都几点了还不醒？快起来做饭，把我都饿醒了，头也发晕了，懒媳妇！”
　　 陈桐雨被他这么一推一说的就没好气地说：“你说我为什么也睡到现在？问你自己呀！昨晚把我没害死，今天饿着去，想吃自己做。”
　　 “又是哪根神经不对了，我昨晚又怎么了？一醒来就找事，好不容易休个礼拜天也不能让我清静一会，你不做饭我去做。”陈展说完就穿衣服下床了。
　　 陈桐雨暗想：“难道这家伙又不知道昨晚自己喝醉闹笑话的事了？不行，这一次必须告诉他，要不他还以为自己酒后多正人君子呢！”
　　 想到这她也急忙穿好衣服下了床，紧随其后地问道：“陈展，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呀！昨晚哥们几个喝完酒就回来了，回来了就睡了，有什么事呀？你又想给我编造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教育我？”他边说边洗漱。
　　 真还有你这种人啊！你是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这次可是有见证人的。”
　　 于是陈桐雨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老公陈展。
　　 “哈哈哈！真有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我就知道喝完酒回家了，然后就睡到现在了。呵呵！真有点怀疑我自己了。”陈展说这话时满脸的坏笑。
　　 陈桐雨一看他这副厚脸皮的样子真想踹陈展一脚，但还是压了压火气。
　　 “嗯，这人脸皮厚了也是本事，做错了事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还笑得出来？到时看小武出差回来了你怎么说？今天再看见人家白丽了脸往哪里放？”
　　 “唉！我说你呀你，男人喝多了闹笑话也是正常的事，只要没乱性就行，多大点事呀！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解决就行了，你操那么多心干吗呢？不嫌累呀！”陈展一边说一边做饭。
　　 “哼！我爱受累呀？谁不愿意过安安静静和和睦睦地生活？你少喝点酒少出洋相不就省心了？我说陈展，以后再这样丢人的话你就别再回家了，在外面住去，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得相互伤感情，相互厌烦。本来也就没多少感情了，再相互伤害连亲情也会没有了。”
　　 饭桌上陈展的电话响了，还没等陈展接陈桐雨就说：“肯定又是那个狐朋狗友打来的。”
　　 “今天晚上去不了了，昨晚差点喝死，这会还满身酒气不太清醒，睡到现在才起床，这会儿才吃早饭呢！老婆正在给我训话，不敢再喝了，再喝可真就没命了，对不起老弟了，你们几个好好去喝吧！唉！不是我难请，我是实在无力再喝了。哈哈哈！老弟，抱歉抱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去，我请客。呵呵，呵呵，真不能去呀，再去你嫂子就和我离婚了，呵呵，老婆当然要紧了，指望老婆持家呢！呵呵，哪敢不听话呀！呵呵，老婆可得罪不起，要不就得睡地板了。好好好，下次一定一定，雪大路滑天冷注意安全，好好好。”
　　 陈展刚放下电话陈桐雨就说：看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又是叫喝酒的，你们这些爱喝酒男人呀真是女人的祸害！陈展，说啥你也今天不能出去喝酒了。”
　　 “我说我去吗？我说不去就不去，吃完饭继续睡觉，天王老子叫我，我也不去，说到做到。我还不相信我管不了我自己。锅你洗，我关机睡觉去了。”
　　 “哼！我就看你今天能管住你自己不？”陈桐雨在心里说道。
　　
　　 六
　　 下午家里还算安静，陈展昏昏沉沉睡了一下午，老婆陈桐雨也是，只是两个人是分开睡的。陈桐雨躺沙发看电视睡着了，而陈展是在卧室里。
　　 陈桐雨迷迷糊糊听到老公又在和谁打电话，她起来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
　　 “老弟，你就饶了我吧，确实去不了，再喝真就没命了，人才好像刚清醒，改天，改天我一定请你……唉！那是这样吧，你们几个先喝，我随后到，但我绝对不喝酒……嗯，嗯，嗯，好，好，好，一会儿。”
　　 陈展刚放下电话，老婆陈桐雨凶巴巴进了卧室指着陈展骂道：“你有没有脑子呀？有没有家和老婆？把你的话当放屁了？吃午饭时怎么说的？哄小孩呢？你能不能让我省心一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告诉你陈展，你今天出了这门就别想再回来了，跟着你那些哥们过去吧！”骂完，质问完气狠狠走出了卧室。
　　 说骂完质问完，能完吗？十几年一次又一次这样的场面，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语言，生着同样的气，可结果呢？陈桐雨也一次次警告自己再也不管老公了，一切随他吧！就当他是空气，就当他不存在，管好自己就行了。可她又做到了几次？一个大活人活灵活现地在你的眼皮下耍酒疯，闹笑话出洋相，丢人现眼，你就是有大海一样的胸怀又能怎样？大海胸怀再宽广，有风的时候也会起浪，遇到狂风更会波涛汹涌。何况一个柔弱的女子，一个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
　　 这次陈展保持沉默，他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好一会才出了卧室，又进了卫生间。
　　 陈桐雨骂完之后又做了充分的争辩准备，如何对待陈展的反驳和抗议，如何对待他粗暴的态度和言辞，可半天也没听到老公的一句话。“哼！装聋卖哑了？还是想明白不去了？”
　　 她轻轻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只听水管哗哗的流水声不间断地在流淌，她一只耳朵贴近门再听，依旧是水流声。
　　 “玩什么名堂呢？有本事就一直在卫生间别出来。”
　　 她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忍不住推开了门，只见陈展开着水管，任凭水哗哗地流，双手拿着毛巾捂住自己的脸，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对她的进来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哎！那水不要钱啊？哗哗了多长时间了？说你几句还不高兴了，我这是为了谁呀？你看看外面的雪有多厚，下了几天了，就这也收不住心，出了事怎么办？我说你们这一帮人迟早会有人出事的，到那时谁也脱不了干系，都年龄不小的人了一点自控力都没有，真是服了你们这些男人了，酒会害死你们的。没看网上经常有新闻报道聚会喝酒喝死人的吗？”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大，边说边仔细观察老公的反应。
　　 之后她不再说什么了，就站在门口看着陈展，心想：“看你今天还玩什么花招，找什么理由？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几十年了还不知道你们男人心里那些丢丢呀？若真是这样我就是白活了，也白给你当老婆了。”
　　 正当她使劲在想还有什么有力的语言和心机可以阻止老公出门时，陈展拿下捂脸的毛巾轻轻地放在水中，双手接住流淌的水连续给脸上浇了几下，之后又用手啪啪地拍打了起来，就当她不在身边。好一会才停下来，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哪有那么多的事，人家命都珍贵得很，都知道爱惜自己，尽想哪些没用的，多往好处想想，那样想多了老得快，谁家老婆就像你一样喝个酒没完没了了。”
　　 陈桐雨听到这气又上来了，愤愤地说：“谁家老婆好你怎么知道？我也就不相信那个女人愿意看着自己的老公整天醉醺醺地回家？也别一天看着别人的老婆好，我也看别人的老公好呢！”
　　 陈展不再言语了。他放下毛巾依旧在脸上拍打了几下之后突然转过身对陈桐雨温和地说：“我也不想去，但没办法推辞，都打几个电话了，面子上也得去呀！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平时来来往往的人，我拿什么架子呢！有的事你们女人哪里懂得，哪里懂得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也别抱怨了，我知道你为我好，知道你的苦心，更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但希望你理解我，别看我们在人前人五人六的，背后的苦也多着呢！其实我们男人也很辛苦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男人，高不高，低不低，不好做事呀！不是说理解万岁吗？万岁吧！”
　　 说完她拉起了陈桐雨的手走出了卫生间，站在客厅继续到：“好了，别生气了，也别阻止我了，有的事情是无法抗拒的，虽然很小，但影响会很大的。好了，我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去了好认罚。老婆，实在对不起，谁让你找了这样一个老公呢？以后好好补偿你。”说完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陈桐雨的额头。
　　 陈展出去了，又出去喝酒去了。
　　 此刻的陈桐雨直愣愣地站在客厅好久好久，她没有任何合适的语言去抱怨，去责怪，去恨自己的老公了。他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经不住男人的软话，经不住男人深情的一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会她突然跑到客厅的窗子跟前一把拉开窗户把头伸出了窗外。
　　 雪依旧在下着，小城白茫茫一片，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一辆两辆出租车在落满雪的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
　　 一股刺骨的寒风夹带着洁白的雪花从她的眼前划过，再划过……
　　
　　 七
　　 “陈展，你就难请的很！一遍不行还要几遍，来来来，先罚酒三杯。”
　　 酒桌上站起来说话的是小城某国企的一位霍主任，今晚就是他打电话叫陈展的。
　　 霍主任比陈展小几岁，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表人才，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算是年轻有为。
　　 霍主任的话一落，其他四五个人也都热情地站起来了，几乎同一个强调地说：“罚酒三杯，罚酒三杯。”之后有人给陈展摆出位置。
　　 陈展“呼哧呼哧”喘着气，脸通红通红地笑着说：“好好好，但有言在先，这三杯罚酒我喝，后面的就免了，这身体实在承受不起了，实在不好意思。”说完三杯酒一饮而尽。
　　 陈展喝完酒，脱了羽绒服坐下，仔细观察了一下今夜酒桌上的人，六个人，加他七个，比昨晚少了一半，年龄也都差不多大小，有两个不很熟悉，印象中好像半年前在一起喝过酒，姓啥在哪个单位都不记得了，有一个是昨晚和他在一起喝过，也是不常往来的某领导，这些人都是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中层干部，还有两个也是生活中常来常往酒桌上常见面的人，霍主任算关系最好的。
　　 陈展喝完罚酒，霍主任热情地说到：“好，听陈科长的，不喝就不喝，来了就是兄弟，身体要紧，菜还是要多吃的，话也是要多说的，感情还是要培养的。陈大哥，你说对吗？”
　　 “哈哈！主任说得对，多吃菜，多说话，大家随意啊！理解万岁！谢谢主任！”陈展顺着主任的话哈哈笑着说。
　　 “陈科长，还认识我俩不？半年前我们在一起喝过。”问这话的就是陈展环视时认出来的那两位中的其中一位，因没记住他俩的名字和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后说道：“记得，记得，上一次也喝多了。哈哈！”陈展说这话时自己都感觉脸红。“陈科长，最近半年都忙啥呢？虽然那次之后再没见过，可你的大名常常在我耳边响起，名人呀，谁都知道。来来来，陈科长你喝茶，我们喝酒，我俩先敬你一杯。”先问话的那个人说。
　　 喝完了陈展也没想起那两个人的名字。“大概也是政府那个部门的吧！”陈展心里在想。
　　 陈展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他酒局多，认识他的人也多，但最终在他心里也就那么几个知己，其他的都是凑热闹的，酒桌上的朋友，豪言壮语之后各奔东西，有的甚至之后见了面相互之间都不认识了。罢罢罢，酒桌上的事也就是这么回事，有几个会当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