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别了，衬衫猫（传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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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么说只要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会痊愈了？”
“那可不，放马交给我！”米克得意地撇了一下鼻子，“回到病房后记得也告诉高进，让他也想想决定换命的亲属名字。”四个孩子谢过米克，便回到病房。周涛把这个消息告诉高进，刚打了杜冷丁，还坐在床上疼得直哼哼的高进马上不痛了，他瞪着周涛死活不信。这时李昂和两个女生走了过来：“是真的，高进你赶紧想想要跟哪个人换命，明天米克就能帮我们了。”几个孩子兴奋了一下午，吃过晚饭，他们早早地就上床了。
三
白茹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她想起了舅舅。舅舅是个白眼狼，姥姥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子女养大，还从牙缝里省出一大笔钱给当时家里的长子——舅舅念大学。后来舅舅出息了，在一家大医院里当主治医师。姥姥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舅舅借着自己在医院工作方便，把姥姥接到医院来住。一开始，妈妈他们都很感动，觉得姥姥没有白养这个舅舅，到老了还能住在医院里，有吃有喝还有依靠。直到那一天，妈妈带着白茹来医院看望姥姥，当两人来到舅舅办公室的时候，白茹的妈妈因为公司有事，临时回去一趟，让白茹陪着舅舅看望姥姥。舅舅一直盯着白茹的妈妈走出医院大门，白茹拽着舅舅的衣服：“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姥姥？”
“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看一眼嘛！”
“好吧，你跟我来，不要告诉别人！”话还没说完，舅舅便领着白茹向医院偏僻的走廊走去。两人停在一间小黑屋子的门口，舅舅掏出两把钥匙，打开了门口锁上的锁链。吱呀一声，门开了，白茹本来还以为舅舅把姥姥安排在了一间跟宫殿似的舒坦的房间里，结果那个场景让她终身难忘——屋子四处的墙皮脱落，连红砖都露出来了，天花板上的灯早坏了，只有床头柜上的一盏小夜灯发出微弱的暗黄的光，姥姥正坐在一张吱吱作响的破旧的木床上，被子也破了，棉絮散了一地。白茹看到这一幕，猛地冲到床前，扑在姥姥怀里，一边哭一边说：“姥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行了行了，看完快走，别在这里待太久！”门口的舅舅端了一下眼镜架子，一脸冷漠，把白茹拉出了屋子，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又把门给锁上。白茹大叫起来：“舅舅，你为什么把姥姥锁在屋子里，你怎么让她住这么着的地方？”舅舅一边把她往外面拽，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老家伙无理取闹，经常嚷着半夜要上厕所，要吃要喝，严重干扰了同病房的病友们的休息，我倒想给他换一个单人病房，可惜没有，只好把她安置在这里了。”后来姥姥去世了，葬礼上，白茹哭得撕心裂肺，她瞟了一眼舅舅，发现他竟然诡异地笑了一笑。后来，通过妈妈的口中，白茹才了解到舅舅是为了姥姥名下的两套房才自告奋勇地要养姥姥的，结果……白茹不想再想下去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舅舅换命，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妈妈在哭，连忙打起精神问道：“妈，怎么了？”妈妈擦了擦眼泪，说：“你舅死了！”
“什么？好好的怎么突然……”白茹疑惑地问，“我舅不是人品不好吗，他那么没良心，你怎么还这么伤心？”
“你舅虽然确实很混蛋，但是他还是很有良心的。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被邻村的几个混混欺负，你舅二话没说，抄起铁棍就过去跟那些混混拼命。虽然他人品不怎么样，我也很讨厌他，但是每每想到以前的事，总是念着他的好儿。”白茹愣了，她突然大声嚷道：“妈妈，对不起，是我害死了舅舅！”紧接着她一字一句地把米克换命的事跟妈妈说了。病房里的护士听见了，连忙掏出手机报警，不一会儿，警察就把白茹铐走了。
白茹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看着附近熟睡的伙伴，她沉默了。没错，舅舅虽然确实很坏，但是他也做过好事，拿舅舅换命，这可是杀人。白茹思来想去，决定放弃这个机会，她又一次躺下，很坦然地睡着了。
李昂也没睡，他趴在床上用手撑起头，仔细地想着家庭里有没有很坏的亲属，他的目光锁定了爷爷。爷爷晚年的时候与小保姆好上了，抛弃奶奶娶了年轻貌美的小保姆。李昂恨死了他们，对就选爷爷了，他是新时代的陈世美，该死！李昂终于下定了决心，可是他总感觉有点做得不妥当。他想起来了，奶奶病重期间，爷爷一直守候在奶奶身边，直到奶奶去世。这样一想，他又于心不忍了……
半晌，他还是和白茹做了同样的决定，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乡。
欧阳倩从床上坐了起来，其实早在米克说出它能给病人换命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决定了人选——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得病的原因也是因为他。记得是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乱翻东西，偶然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男人再熟悉不过，可是旁边的那个女人她并不认识。他把照片交给了妈妈，妈妈一看，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正巧这时爸爸打来电话，说晚上要加班，晚点回去。妈妈还没来得及细问，爸爸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妈妈叮嘱欧阳倩自己在家好好待着，她骑车径直来到丈夫的工作单位。看见丈夫手挽着一个女人说说笑笑地上了汽车。她顿时好像五雷轰顶。晚上10：30的时候，欧阳倩的爸爸回来了，妈妈怒不可遏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下午那个女人是谁？”见他不吭气，妈妈更来劲了：“我说最近你银行里的钱怎么少了，原来是给小妖精花了！”
“我们离了吧！”爸爸一脸阴沉。妈妈歇斯底里地哭闹，摔盆砸碗。欧阳倩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仿佛不认识父母似的。第二天，父母便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自那以后，欧阳倩茶饭不思，没过十天半个月便查出了食道癌。她下定决心要和爸爸换命，这时，窗户旁传了一阵叽叽喳喳声，她回过头一看，一只大鸟正在梳理着小鸟的羽毛，小鸟眯着眼睛依偎在大鸟的臂弯里。欧阳倩猛地怔住了，她回想起了自己三四岁时父亲带自己到水上乐园冲浪，到动物园看老虎的场景，父亲把她扛在肩头，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那时的父亲是多么爱她呀！她转念一想，现在不是一样吗——在另一个城市的父亲得知自己患上食道癌时，二话不说便给医院打去了20万，吩咐医生一定要治好自己的女儿。想到这儿，欧阳倩的眼泪掉下来了，她还是下定决心放弃了这次机会。她看向窗外，窗外的月亮是多么明亮皎洁呀，只可惜只能看到这一次了……
周涛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也没有确定要跟自己换命的亲人。思来想去，他最终确定了两个名额——自己的二姑和大伯。二姑是他们县重点中学的优秀教师，但她的严厉可是出了名，尤其是对周涛，手下从不留情。别人考试60分及格，他得考80分，别人作文80分优秀，他得90分才算优秀。如果达不到标就得挨数落抄句子。有一次，周涛因为考试写错了一个字，就被班主任——他二姑罚抄“我不再写错字”1000遍，写得他手抽筋了一整天，台下的同学笑成了一锅粥。打那以后，周涛对自己的二姑产生了深深的憎恨，平日里他就经常想，哪有这么不尊重孩子的？周涛的大伯也好不到哪去，当年因为结婚欠债找周涛的爷爷借钱，周涛的爷爷二话不说就打去了十万，结果后来的十几年里大伯从没有还过一分钱。这次周涛生病了，大伯更是连问都没问，他还说：“那小子生病关我什么事？”他决定通过掷硬币的方式决定跟谁换命。
高进躺在床上抓耳挠腮——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的亲属里面有哪个坏的。自从他得了骨癌之后，他的亲属们都争先恐后变着法子对他好，不是给他支付医药费，就是送点水果，蔬菜什么的，高进一家连感激都来不及。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最后留意到了他的二姨。高进的二姨是个植物人，原本是挺开朗的一个人。一年前的一天晚上，高进的姨父搭乘轮船去出差，结果在海上轮船触了礁，像“泰坦尼克号”那样沉了。在下沉的五分钟前姨夫给二姨打电话。起初二姨死活不信，在最后相信了之后，那样痛苦的感觉是极其残酷的。二姨和女儿亲耳听着姨父被大海吞噬，波涛声从电话筒里一点一点地消失，姨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冷……”然后电话那头就没了声音。二姨当场昏厥过去，打那以后就成了植物人。高进正准备决定，突然意识到他的表姐——一个已经上高三的小姑娘，已经经受了失去父亲的痛苦，如果母亲再出事，那她……高进不敢往下想，他叹了一口气，想道：“唉，对自己的亲人下手，这怎么能做到呢？我还是放弃吧……”
四
第二天中午，一宿没睡的几个孩子醒来，李昂首先问道：“怎么样？你们决定好跟谁换命了吗？反正我下不去手。”
“哎，虽说有品质不好的，但毕竟是亲人呐。”白茹叹了一口气。欧阳倩和高进两个互相搀扶着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本来已经掷硬币得出结果，准备和大伯换命的周涛，看见几个朋友都放弃了机会，也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放弃……”
几个孩子一如既往地来到地下室，米克听见动静，呲溜一下从箱子里窜出来：“怎么样，决定好了吗？”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李昂走出来对米克说：“我们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放弃换命的机会！”米克一脸震惊：“为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话还没说完，白茹就打断了它：“我们做不了这事，这跟杀人没什么区别，我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呢？”米克看着他们，沉默了。半晌，他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私善良的孩子，这样吧，我有五条命，给你们四条，还剩下一条，你们抽签来决定，如果抽到红签，那就抱歉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支木签，几个孩子紧张地抽了起来。最后，白茹冷笑了一声：“呵，中奖了！”李昂凑过于去一看，果然是红签！他一把将自己的签塞进白茹的手里，另一只手夺过她的签：“不行，红签给我吧，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周涛见状一把抢过红签：“你们都别争了，红签还是给我吧，你们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不行，还是给我吧……”米克在一旁看着孩子们争来抢去，眼眶又湿润了。突然，它大笑起来：“嗨，你们瞧我这记性，我还有六条命呢，你们一人一条，我还剩一条！”几个孩子一听都愣住了，他们互相看了一会儿，一边高兴地手舞足蹈，一边把米克抛向天空。
“停，别弄坏了我的衣服。我帮你们换命，你们能帮我弄一条水煮鱼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水煮鱼了，这是我最喜欢吃的。”
“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去！”一听到米克的请求，李昂马上冲出地下室跑向病房。他气喘吁吁地对妈妈说：“我实在太饿了，您可以给我买条鱼吃吗？现在！”
“你怎么好好想到吃鱼了，算了，我现在就去。”妈妈同意了，一刻钟后，妈妈一脸遗憾地跑回来：“不好意思，没买到，买了袋鱼丝，你将就一下。”
“鱼丝也行！”李昂拿起鱼丝谢过妈妈，又跑回了地下室。他对米克说：“对不住啊，鱼没买到，只有鱼丝，你将就一下。”米克点了点头，一边吃一边说谢谢。欧阳倩看着米克的吃相，笑着说：“你们看，平时米克吃东西都狼吞虎咽，今天却细嚼慢咽，真的好享受哦。”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李昂说：“我们出院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一想到要和米克分手，大家都不吭气了。米克说：“别跟开追悼会似的，地球就这么大，咱们还会见面的。”米克吃完后给朋友们讲他的经历，像是在口述回忆录，朋友们聚精会神地听米克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一滴晶莹的“露珠”从鱼丝上滑落……
翌日早上，李昂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往常的疼痛和无尽打彩一扫而空。他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事，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大声喊道：“哇塞，全好了！”几个孩子被他的欢呼声惊醒，也刚刚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在发现自己永远脱离痛苦后，他们大声地在病房里欢笑打闹。隔壁的医生听见病房里的声音跑了过来，看见自己的病患都在翻跟头，急忙摆手：“小病号们快点下来，会伤到的！”
“不，医生叔叔，我们已经全好了，不信你听！”周涛拿着听诊器递给医生，医生把气诊器对准周涛的胸口，听着周涛心脏那强有力的跳动声，他震惊了！这几个孩子目前的身体素质足以参加中学生运动会！他正准备喊同事，五个孩子却夺门而出，他们要去地下室感谢米克。
“喂，米克，我们都好了，太谢谢你了！赶快出来，我们一起……”李昂前脚刚踏进地下室，却发现米克躺在地上。“应该是睡熟了！”李昂让同伴一起叫醒米克，不料怎么喊都没有动静。几个孩子以为它睡得很沉，就蹑手蹑脚地围坐在它身边，他们由衷地感激米克。这时，李昂发现不对劲，他看到米克的身体没有起伏，白茹猛地弄明白了什么，她大声喊道：“米克骗了我们，它只有五条命，它只是不忍心看到我们有任何一个离去……”孩子们震惊了，他们流着泪，抱着米克的尸体走出地下室。医院大门外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迎接他们的是全新的人生旅途。李昂望着明亮的太阳，任凭风吹拂着他被泪水沾湿的脸庞。
五个孩子带着哭音齐喊：“别了，衬衫猫……”
作者：安庆十四中704班；出生于2009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