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失算(小说)
看着喝高了的二叔,我没有拒绝。心想,正寻思着找个帮手呢,装车卸货的,一个人也干不过来,这不正好吗。再想想自我爹去世后,二叔这些年没少照顾我家,就爽快答应了。这样二叔的面子也给了,还间接地还了二叔的人情,自己还不用再物色帮手。
九
“你什么都不说了,你回来的这些日子,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又想你在监狱里待了那么久,让你好好休整一下,今天你来了,就进来坐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二叔说完,掉头进屋了。
我也跟着他进屋,二叔边走边叹气:“说起来,是我害了你呀,当初要不是我把胡岳带来,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么档子事了!”
车翻进沟底时,胡岳的眼神不经意地往沟底一扫,吓得把眼睛闭了起来。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年男人,正蹒跚在车要翻下的位置,胡岳知道,按哪人走路的速度,注定要被压在车底了。
翻车是瞬间的事,胡岳被撞懵了,可他的脑海里,一直惦记着背背蒌的男人,潜意识里,他希望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或者车在翻下沟底的那一刻,能偏离那人的位置。胡岳越这样想,就越想知道车有没有压到那个人。他不顾额头上碰出的血包和身体被惯性撞击的疼痛,艰难地从驾驶室爬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被压在车帮下的两条腿,还有顺着裤腿流出的血水,他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清醒过来后,他才想起,车是他开的,他没有驾驶执照,想起了好不容易娶的媳妇,想起了刚会叫爹的儿子……
“不,我不能被抓去坐牢,我得逃。”
两小时后,胡岳联系了我,成功把自己从这样一件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案件中脱离了出来。
半年后,在我婆娘的协助下,胡岳从刑警队赎出了扣押的车。经过修理后,雇了司机,堂而皇之地跑起了货物运输。我的婆娘也与胡岳混在了一起,住到了胡岳家,美其名曰,为了照顾师父(他一直称我是他的师父)的家室。那个时候,我刚被送到监狱服刑。
“胡岳的婆娘呢?她允许家里再住进去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胡岳的女人本就看不上胡岳,听说给了伍万元钱,带着胡岳的儿子跟以前和你一起跑车送货的邵峰走了,后来才知道,胡岳的那个儿子,本就是邵峰的。”
轰——我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花。跟着邵峰跑了?这种只有在电视剧和小说中出现的剧情,会上演到我的身上?
“那我的儿子呢,是不是也在胡岳家?”
“没见到过,自从你进去后,前几个月还见到呢,后来就不见人了,问胡岳,他说你安排好了。”
……
二叔还说了什么,我已听不进去,只一门心思地想去找胡岳。
从二叔家出来,已是下午五点。路过二叔家村口的小卖部,我买了一瓶酒,出门的时候,我在柜台上看到了一把刀,这种刀我在卖肉的那儿看到过,割肉剔骨,一划就开,很锋利。
“那把刀给我看看。”
“那个刀不是卖的,我家也得卖肉用,我用呢。你要不要再买点肉,喝酒没肉,喝着没劲?”
“那就给我来两斤肉。”
我提着酒肉走回家。想着白天没见到胡岳,晚上他总该回家吧。
我把猪肉红烧了,打开酒瓶的盖子,想了一下,又盖上了。晚上去胡岳家,总得带点吃的喝的吧,男人谈事,有了酒,这些年的事情就会一一掰扯清楚了。
吃完饭我在床上躺下,想了想这些年的经历,有些心酸。最主要的是,很想见到儿子。一晃六年,儿子也该九岁了。前些年没钱,人又长得对不起观众,一心只想多挣点钱。三十好几了才结个婚,婚后婆娘又老怀不上,争争吵吵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怀上了,还是个儿子。人心情好了,家境就一年比一年好,想着好日子从此就开始了。谁想又出了这么档子事!
想到跟了我十数年的婆娘跟胡岳混到了一起,我怎么也躺不住了。起身,拿起桌子上刚买来的那瓶酒,走向胡岳的家。
十
这次去胡岳家,没有敲门,门是开着的。
“胡岳在家吗?我提了瓶酒,咱哥俩整两壶。”像六年前一样,一进门我就叫开了。虽然胡岳一直叫我师父,我从没当过真,也一直把胡岳当哥们。
胡岳听到我的声音,紧走几步跨出门,微弯下腰,接过我手里的酒。“师父您回来了,这些年受苦了,本该徒弟去看你,想着您刚出来,需要时间休整休整,这不,我买了烟酒,打算明天去看您哪!”
我心里五味杂陈。下午我来过他家,他不会不知道,也明知道他与我婆娘的事情瞒不住,还装得跟从前一样,憨憨的,一副老实人的样子。
“咱哥俩谁跟谁啊,是吧,胡岳?”我一语双关。
“师父说哪里话,您回来徒弟该第一时间去看你,但有些事情,我怕一时说不清楚。”胡岳憨憨的脸上出现的微汗,没逃过我的眼睛。
“哦,进门,咱边喝边说,这世界上就没有说不清楚的事情,你说呢?”没等胡岳说话,我一步跨进了他家书房的门。书房的茶几上放着两瓶酒,一条烟,都是没打开包装的。
我没客气,坐在他家沙发上。胡岳一如从前,给我倒了杯茶,打开我带来的酒放进热水里温上,然后拉个小凳子坐在了沙发的对面。
“压死的那个人的儿子来要钱了,这事你看怎么办?”我开门见山地问胡岳。
“钱我准备了叁拾万,就等您出来了和您说呢。”
“哦。”我从口袋里取出判决书,扔到了茶几上。“你看看判决书上的钱数,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端起杯子,吹了吹杯口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茶,看着闭口不说话的胡岳又问,“这是你承诺我后,我替你担罪责换来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记得记得,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怎么会忘掉呢!”看着胡岳认真的模样,我竭力压下突突上升的怒气。“叁拾万元怎么够,这些年你经营我的车,听说生意好得很呐。”
“哪,哪有,出这么大的事,我只能把车要出来,修理好维持生计,这些年挣的钱,师娘每月都来收走一半,说是给师弟存下,将来好娶媳妇。”
“哦,我婆娘现在在哪儿?我儿子好吧?”我头都没抬地问胡岳。
“在古浪呢,跟邵峰走了以后,除了每月来收钱,再没跟我联系过。”胡岳一本正经地说。
“来,酒都温了好久了,再不喝就又凉了,我们边喝边说。”我拿出热水里的酒瓶,给盘子里的酒杯满上。
两人没再说话,你一杯我一杯,各喝各的心事。等酒喝得差不多了,胡岳拿出来一张存折。“师父,这叁拾万元您先拿着,这几天我再想办法凑点,赶在年底把判决书上的人命钱还清。”
我没客气,抓起茶几上的存折装进了口袋。“我儿子呢,我很想他,明天带我去看看。”
“好的师父,明天我去接您,顺便把车也还给你。”
“好。”
胡岳看着站起来准备出门的我,赶紧将茶几上放的那条烟和酒一并递到了我手里,送我到门口时,我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笑不自觉地出现在胡岳的脸上。我心咯噔了一下,脚步没停,出了胡岳的家。
十一
路过我买肉的那个小卖部,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进了小卖部。那是我的婆娘,直觉告诉我,跟着她我能知道更多我想要知道的东西。虽然我现在就想把她拉出来暴打一顿,可是,我有好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需要跟着她去为我解开。
我躲在黑暗处,等了十几分钟,她提着一袋子菜出来,去了胡岳家的方向。我了然,没跟着她,而是又进了小卖部。
小卖部的老板我认识,以前常去他那儿买酒。跟他打过招呼后,我要了两包花生米,还有一些猪头肉。付钱的时候,小卖部老板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等他转身给我拿猪头肉的空档,我顺走了那把剔骨刀。
复回胡岳家,他的门半开着,估计是胡岳和我婆娘都觉得我不会再回来,大意了。我侧身踏进院门,就听到胡岳与我婆娘的争吵声。
“你叫我冷静,我怎么能冷静得下来,小宝是他的命,他回来一定会问小宝的事,你叫我怎么跟他说?”这是我婆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事情已经这样了,要不是当初他看到我俩在床上干事,我也不会下这样的黑手。”胡岳的话,把我心头唯一的一点希望浇灭了。
“他还那么丁点大,知道什么啊,等杨林山回来,他早不记得了,你怎么会不经过我同意,就给他下药?”
“臭婆娘,你还想着杨林山?你不是答应我等他回来后,就跟他断绝关系,我们一起过的吗?幸亏当初把那小兔崽子结果了,不然你早把我出卖了。”喷——一声,是水壶爆裂的声音,接着是婆娘的惊叫声,“你疯了,小宝也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你连我最后抱一抱他的机会都不给,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一想起他临死时看着我的眼神,我的心就颤抖,就会疼。他没罪啊,不就是看到我被你强迫了吗?他什么都不懂啊!”
我在婆娘的声嘶力竭下一脚踹开胡岳家的书房门。
看到我发红的眼睛,两人一下子呆在原地。我一脚踹向胡岳的肚子,胡岳没防住,被我踹翻在了茶几上,我纵向一跃,扑过去掐住了胡岳的脖子。
十二
看着胡岳的气息在我的手指间一点一点地消失,我的血液比前一刻通畅了好多。我对着空气喊:“小宝,你看到了吗,喂你吃毒鼠强的那个人,就是你曾经喜欢过的胡岳叔叔,你曾趴在他的膝头上睡觉、吃饭、撒娇,你或许到现在都没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不过,现在好了,你不明白就永远别明白了,你才三岁过点,这个人世太污,爹为你了了怨念,投胎去吧。下一世,投个好人家。”
说完,我抽出别在腰间的那把从小卖部顺来的刀,试了试刀锋,是真的锋利。我从胡岳家的厨房里找来一双塑胶手套。这种手套我还是第一次用,戴着有点别扭,但不妨碍干活。我拉平胡岳的身体,左右看了看,先从哪儿着手分割呢?我想起了小时候村子里杀猪的场景,试着摸了摸胡岳的腿骨。刚停止呼吸的胡岳的身体,还和常人一样温热。我把胡岳的衣服从他身体上一件件脱掉,脱得就如刚从开水锅里捞出来的褪毛猪,白白胖胖的。
“哎,我得赶紧将你肢解了,不然一会儿凉了,干起活儿就费劲多了。”说完,我将剔骨刀从胡岳的大腿根部刺了进去,一股子温热的液体顺着胡岳的腿流了下来。我想起了压在车帮下的那条腿,他们的血液流动方式如此相似,不同的是,胡岳的血没流多久就没了。
“胡岳啊,你说,这些年你跟着我,没怎么让你受委屈吧?我一直把你当哥们,我吃啥你吃啥,我穿啥你穿啥,虽没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吧?”说完,我看了看空空的院子。
我知道胡岳一直在,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他的灵魂就飘在他躯体的上空。他舍不得丢下这个新修的院子,也舍不得他费尽心机得来的生活,更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他一定在旁边看着呢,我说什么他都能听得到。
然后,我又抬起他的胳膊,从肩胛骨那儿开始拆卸,边剔经骨边跟他说话。“你说,你睡了我的婆娘也就算了,不管你们是在我进看守所之前有的奸情,还是在我进看守所以后有的奸情,只要你们照顾好我的儿子,我什么都不计较了。可是,你们怎么能害了他呢,他才三岁过点,他来世间一趟不容易,我有这个儿子也不容易,你们怎么忍心下得去手呢?啊——”说到此处,我狠狠几刀,把胡岳的腿和胳膊拆卸了下来,又和编织袋比了比,腿太长了,装不进编织袋。我又从骨关节处下刀,一节一节地把胡岳的大腿、小腿和脚剔割开,装进编织袋里。
“胡岳啊,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的这具罪恶之体呢?是丢进水井,还是扔进垃圾场呢?”说话间,我已把胡岳的头和脚也装进了编织袋,最后剩下无手无脚无头的躯体了,我拿着编织袋试了下,编织袋太小,装不下。我又在胡岳的院子里找了找,在他家堆杂物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崭新的麻袋,我目测了一下,刚好能把那具躯体装进去。
“我想好了,你的头和手脚,我就扔进浇地的水井里。浇地的水井没有人去打水,就不会把你的手脚打捞上来,你的手脚不太干净,就让干净的井水替你洗洗吧,来生做个干净人;你的腿和胳膊呢,我就扔进垃圾场,让附近的野狗野猫还有老鼠去啃食,你说爽不爽?你的这副肚囊呢,我想了想,就把他埋进我家的果园里,也好给我家的果树做肥料。这么多年,你吃过我家的果子也不少了吧,如今死了,就给它们做点贡献,你看好不好?嘿嘿嘿——”
说完,我最后一次对胡岳的身体动刀,剜开他心脏部位,取出了他那颗停止跳动不久的心,扔在了地下。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肢体。肢解人体也是个力气活,又是第一次干,边研究边干活,偶尔看到某个部位,还要恶心一把,真的不容易。
“去吧,下一世你可能会入地狱,我也会,但不是现在,迟早我会去陪你喝酒唠嗑的。哈哈哈——”
我一把推倒了他家的煤球堆。
轰——码放整齐的煤球散落一地,盖住了胡岳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也埋藏了那颗被我剜出来的心。
十三
忙完一切,我坐在儿子小小的坟包前,拿出胡岳给我的烟酒,感受他离世前所受的痛苦——
他在院里翻滚喊叫——他使劲叫爸爸妈妈——他的手指在地下抠出了鲜血——小小的躯体蜷缩在地上——口鼻出血——身体抽搐、变冷、变僵,直到没了气息——他痛苦的眼神里,装着许多的为什么——
我掂起酒瓶猛喝了一口,一个黑影扑过来,打掉了我手里的酒瓶,我被刚刚咽下的这口酒呛得喘不过气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有毒,别喝!”
夜风呜咽,我看着跪在儿子坟包前号啕的婆娘,扬起手中的那把剔骨刀,终又无力地放下。
腹中隐隐作疼,我苦笑着对婆娘说:“这就是你们从始至终为我们父子设下的圈套,你好狠啊!”
第二天,村里放羊的老汉路过我儿子小小的坟包,发现了两具躯体,一具中毒,是我的,送医院抢救;一具是婆娘的,手里握着我肢解过胡岳的那把剔骨刀,自尽身亡。
感谢鸟儿的耐心指导,听雪继续努力!
听雪的文遇青鸟,幸甚!
再次感谢,上好茶!
残破衰败的制度情景,绝望没落的悲哀人生。
小素心的这句话,有几人能懂?而能说出此话者,一定是个自律的人,用一颗善良的心,解读一个离奇的故事,能悟出此般道理,云水禅心也!
抱抱亲爱的小素心,期待你的佳作!
“作为万物之灵长,我们到底怎么了?”在特殊的环境里,接触特殊的人群,真的会颠覆一个人的三观,好在,我们都是善良人!嘿嘿嘿——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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