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文人柳筝(小说)
二寨主显然不这么想,他没有理会独眼仙姑,而是对柳筝说道:“你带着那母子二人先走吧。”柳筝自然不愿意抛下二寨主独自战斗,但是他身受重伤,他们在这里只能成为二寨主的负担,柳筝也想到了这一点。
二寨主见柳筝迟迟没有走,便大声喊道:“你在等什么?快去,你不是答应救她们吗,不用管我,你见我打败过吗,就算杀不了她,我想走她拦不住我的。”
柳筝听到这里一咬牙,忍着剧痛向那对母子走去。
他带着那对母子往前面走,心想着先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偷偷回来。
但是还没走多远,抱着孩子的那女子突然一下跪倒在了地上。一只袖剑从她的后背射入,从前胸透了出来,鲜血染红了她怀中的襁褓。
柳筝惊呼了一声。
而身后,传来了独眼仙姑那鬼魅般的笑声,没错,现在在柳筝耳中,那声音的确如同鬼魅。那袖剑正是独眼仙姑趁二寨主不备朝这边射过来的。而此时,二寨主又和独眼仙姑斗在了一起。这种被人玩弄的感觉真是恶心。
柳筝跪在了地上,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楚,他认为自己能够行侠仗义,没想到却连一对母子都保护不了,他刚刚才答应她……唉,柳筝想到这眼圈有些红了,“真是对不起。”
婴儿还在哭闹,女子躺在了地上,眼泪从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流淌,她用最后的力气托起了孩子看着柳筝说道:“谢谢你。”柳筝知道,这是一对母子的生死离别。母亲怎会舍得将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呢,但是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虽然悲痛万分,却不得不这样做。柳筝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也落下了眼泪。柳筝接过了婴儿说道:“我会把他带回我们寨子里,会把他养大成人。”
女子死前眼泪结成了冰霜,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柳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抱着婴儿回去的。但是他知道寨子里的人都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便是前文军师口中提到的那个刚满三岁的孤儿。
二寨主回到山上时也受了些伤,柳筝问他时,他只回道休要再提了。至于那天战况如何,柳筝也不得而知。那一晚独眼仙姑带着手下洗劫了整个小镇,大火烧了一夜,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柳筝从回忆中回过神:“你是独眼仙姑叶惊鸿?”柳筝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落下来。只是,独眼仙姑的眼睛怎么不是独眼了,难道医好了?怎么可能。
那女子用手帕擦完了长剑上的血随手一丢,手帕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刚死去的那官差头领的脸上。“好眼力,正是你姑奶奶,哈哈。”独眼仙姑轻笑道。这声音如同一个噩梦,柳筝咬着牙,握紧了大刀。
“在奇怪我的眼睛是不是?我本来也不是独眼,只是被通缉的时候太不方便了,摘下眼罩便能做普通人出入,只需要做事的时候带上眼罩,”独眼仙姑一边微笑地看着柳筝一边说:“而现在我不用那眼罩了,哈哈,我归顺了朝廷。”
柳筝咬着牙说道:“你这魔头也能归顺朝廷?”
独眼仙姑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是朝廷招安于我,这种感觉真是好,又有荣华富贵,又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连知府见了我也要远接高迎。实话告诉你吧,这镖车上真的是赈灾的粮食,只不过是换成了钱财银两,这些要送到太尉大人的故乡,给他修造陵墓用的。”
什么?柳筝听了这话惊呆了,这是什么朝廷,被通缉的只不过是一只眼罩,无恶不作的魔头摇身一变做官了!赈灾的粮食没有发放,只是转了一个圈,太尉就有了修造陵墓的钱?你确定这不是一个冷笑话吗?够冷的,也够让人笑的,可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当今的朝廷。柳筝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独眼仙姑用手拍了拍镖车,继续微笑地说:“有胆的,你来劫吧。”
柳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些,随后说道:“今天你这镖,老子他娘的劫定了。”
柳筝明白,虽然他有时候犯傻,但是今天已经没有退路,就算他不去管什么狗屁朝廷的事,那独眼仙姑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了。可他身后还有一众兄弟啊。还有躺在路边的那几个人,他们明知道有可能是送死,可还是跟着自己跑步前来,而他,真的能让他们送死吗?这女魔头,还有这朝廷,如果就这么让他们过去,不是为虎作伥么。
想到这,柳筝竟然笑了,他转头对军师说:“军师,你带着兄弟们先走吧,这里留给我就够了,谁也不要和我抢功。”
军师正在苦苦思索对策,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听到了柳筝这话,心中百感交集。他身为军师,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他明白柳筝的意思,但是今天,他竟然无法做出决定。
“好胆呢真是,”独眼仙姑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微笑着说:“真是有趣儿,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我倒要好好陪你玩玩。”说罢,独眼仙姑挥出长剑说道:“来吧,游戏已经开始了。”柳筝二话不说,舞起大刀冲了上去。
此时,西北天巨大的黑云朝着这边压了下来,像是黑幕一般,平地起了狂风,路旁树枝乱摆,要变天了。
还是那一招,不出意料,被独眼仙姑轻易地躲开。独眼仙姑有心玩弄柳筝,所以并不着急出剑,而见到柳筝使出了一招后还是这招,便笑着说:“原来你只是单纯的不知天高地厚,好吧,真是无聊,要下雨了,再快一些,免得一会儿弄湿了本姑娘的衣服。”
独眼仙姑说完便一个空翻跃过了柳筝的头顶。还是空中出剑,而这招柳筝依然如同三年前那样没能躲开,后背那伤疤重新变成了新的伤口。好像比上次更痛,柳筝单漆跪地,右手握刀杵在地上,他咬牙忍着没有倒下,这疼痛让他有些颤抖。
独眼仙姑对柳筝摇了摇头又笑了一声,柳筝忍着痛,竟然也笑了起来:“哈哈,你当真以为我只会一刀么?”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划破长空。独眼仙姑看到柳筝眼神的时候,她嘴角的笑容似乎消失了。就在闪电出现的同时,柳筝再一次舞起了大刀,就在刚才柳筝看似被伤的站不起身,实则他在强忍疼痛的同时也在蓄力,在闪电的映衬下,他的招数似乎也更快了。
这不还是那招吗?独眼仙姑心想,不对,难道他当真会第二刀吗?独眼仙姑一分神的光景,柳筝的重刀砍到。而这次由于独眼仙姑的猜疑,她没有躲开,而是用剑格挡,大刀砍在长剑上滑出一道火星子。竟然还是那一招,独眼仙姑被震得只觉得手上一麻,似乎出血了。天杀的,竟然使诈,真是刀招不行,使诈第一名,姑奶奶不玩了,这就杀了他。
这一次,独眼仙姑的剑没做停留,终于使出了剑招,那招数奇快无比,带出了破风的响声。真的太快了,柳筝并没有看清她的招式,眼看着那剑朝着自己喉咙刺来,挥刀格挡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本能的去躲避。还是慢了,柳筝朝右侧闪身的同时,左臂被齐刷刷斩断!血如泉涌,柳筝朝天一声嘶吼,就地一滚,躲出了老远。
等柳筝再站起身的时候,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这么重的伤,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光是流血就能要了他的命。而此时柳筝的心中却出奇的冷静,他心无杂念。一声惊雷落地,在场所有人都被雷声震得耳膜生疼,耳鸣不绝。此时此刻,柳筝似乎觉得全世界都静默了一般,这一瞬间,他似乎有所顿悟。
记得那是某一年的春天,龙虎寨的庆功酒宴上。柳筝一边啃着一个大肘子,一边对桌旁的小厮们侃侃而谈。“江湖?什么是江湖?说到姜,就不得不提去腥三剑客,分别是葱,姜,料酒,有了它们,炖出的肘子才能肥而不腻,”柳筝啃了一大口肘子边咀嚼边继续说:“说到肘子,再烤一下才是上品,掌握好火候,保你们吃一口就忘不了……”
一旁的二寨主听得直摇头,“兄弟,又扯远了,咱们刚才说的是招式,你有时间一定学一点,不然以后会吃大亏啊。”
“你们那些招式,怎么看怎么都是花架子,我学不来。”说到这里,柳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酒碗叮当乱响,都撒了出来。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悟出了新的刀招,已经用这招杀了好几只羊了,那羊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被我砍下脑袋。”柳筝继续吃着肘子说道。
杀羊?二寨主皱着眉头叹息一声,一时有些语塞,他拍了拍柳筝的肩膀说:“兄弟,喝酒吧,不要闹笑话了。”
柳筝愣了一下,闹笑话?有吗?那温馨的时光,可能再也没有了。占山为王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总会死人的不是么?后悔吗?没有。柳筝回过神来,此时那雷声已过。听觉似乎恢复了一些,不过剧痛让柳筝心神恍惚,这一切都是那样虚幻。
“你当真以为我只会一刀?”柳筝面色惨白,声音有些颤抖,不过他还是笑了。独眼仙姑听到这话心中一惊,眼前这个玩偶越来越不好玩了,变得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柳筝没有犹豫,右手随意一挥,大刀已经被他抛向了空中,而他,则徒手朝独眼仙姑冲了过去。刀都不要了,这不是送死吗?独眼仙姑杀过的人已经数不清,但她确实没有见过这样往她剑上撞的。眼看着独臂的柳筝送死般朝自己扑过来,独眼仙姑下意识地刺出了一剑。
长剑贯穿了柳筝的身体,从前胸刺入,后背穿出。而柳筝,依然是在笑,就在他身体被贯穿的同时,只见他右手随手一抓,接住了刚才抛出的大刀,那大刀竟然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顺势就砍了下去,这招看似随意,却是精心计算,差之分毫就不能成功。
独眼仙姑的剑在柳筝体内,还没来得及抽回,大刀已经砍在了她的脖子上。独眼仙姑一缕长发无声飘落,她死也没想到,竟然中了这自杀式外带杂耍的刀招。自己明明可以一剑就能轻易杀了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在这个被她看做臭虫,从来都瞧不起的家伙手中,这次,究竟是谁主宰了这场游戏?
人生在这世界上,早晚都要死,而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是多一些消遣吗?而刀枪无眼,乱世无情,不如早早的舍了这肉身,只留下义字在人间,柳筝悟出的这招便叫做舍身取义。他的义是身后的兄弟,是没有拿到赈灾粮正在受苦的百姓,还有那个孤儿。
独眼仙姑的头颅被砍了下来,掉在了地上,看上去生锈的大刀很锋利。柳筝砍出这刀也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两个人一起倒下了。
官差们不知在何时早都已经跑的没影了,只留下了两辆孤零零的镖车。当逃兵吗?当逃兵怎么了?最起码有命还活着不是吗?
大雨似乎是在一刹那倾盆而下,冲洗着这里成片的血迹,这里的一切,很快将会被冲刷掉。
军师在大雨中跪在地上,拉住柳筝的手嚎啕大哭。柳筝临死前似乎很欣慰,独眼仙姑被杀死了,赈灾的钱也劫到了。至于自己的死,也不必过于难过吧,因为新一代的侠义故事正在上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