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扬吃了一惊，忙问：她为啥要这样啊？
　　 吴老师，你有所不知，陈阿婆曾经是轻工业局下属技校老师。她一直这样，一个人独居，从来不要政府照顾的，而且还经常拿出钱来，帮助生活困难的居民，可她自己一直过着很简朴的生活。唉，这次是我疏忽了，没关心到她。李芳愧疚道。
　　 吴扬心里受到很大震动，他真没想到这6号楼里，居然还有着这么一位高尚的老人。人跟人，差距咋这么大呢？他放下手机思索了很久。
　　
　　 六
　　 自从担任这个临时楼组长后，吴扬几乎没有闲过一天，不是通知和组织楼里人做核酸和抗原，就是发物资，或者带搞些楼道清洁卫生。尤其是做抗原自检，他还得挨家挨户去检查和回收。免费的物资也只是偶尔有，吃喝的来源主要还靠自己解决，所以，他还额外承担起物资的团购登记和发放。他忙的根本原因在于6号楼，是这儿小区唯一没有建群的楼，由于这儿老弱病残者特多，而会用智能手机的人很少，所以，什么事情都得一一上门，特别辛苦。
　　 这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而临江市的疫情始终在高位运行，小区和道路封控，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这让吴扬一下子没了指望，心里烦闷不已，又有了撂挑子的念头。他当然不敢跟居委会主任李芳说，却在一次发团购物资时跟刘英透露了。刘英沉默片刻，说：
　　 这样吧！吴老师，你也别辞职，楼组长工作就暂时由我负责，你如果有空，就协助我一下，没空也没关系，但对外你还是楼组长，你看如何？
　　 为啥要这样？吴扬不明白。
　　 你想想，如果你这时候撂挑子，李主任会怎么想？再说，你不当这组长也于事无补呀！你还是回不去的。刘英说。
　　 吴扬想了想，觉得刘英说的也有些道理，如果楼组长不当了，人家李芳凭啥再让你继续住下去？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呆吗？思来想去，最终他暂时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楼组长一职，暂时转交给刘英后，吴扬乐得清闲，在家不是研究教学课题，就是玩手机。微信上跟妹妹聊天，主要是了解父母的近况，却还时不时提醒妹妹，早日托人解决他回去的事情。他认为妹妹妹夫都是搞金融的，关系户自然要比他多，搞张通行证还不容易？可事与愿违，一等再等，他还是没等来妹妹给她的好消息，把他愁得寝食难安，头上都有了白发。
　　 晚上，居委会又在楼群里发通知了，吴扬心情郁闷不想看，但又不得不看，因为刘英给他顶岗，他不能为难人家，所以，他将明天上午8点全员做核酸的通知，转发给了刘英。
　　 第二天上午，吴扬准时在小区排队做核酸，他不经意间发现，队伍里竟然没有6号楼的人。他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情？昨晚不是将通知转发给刘英了吗？难道她没看？他觉得这情况非同小可，于是赶紧给刘英打了个电话，可刘英却一直没接。他顿时感到情况不妙，队也不排了，立刻拔腿就往6号楼跑。等他敲门敲了204室好长时间，刘英才开门。只见刘英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支着腰，脸色苍白。吴扬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怎么啦？
　　 昨天搬东西，不小心将腰扭伤了。刘英说。
　　 那你昨晚，为啥不说一声？
　　 手机落我爸床上，我没法起来拿。
　　 哦，那你赶紧躺在床上……我挨家挨户去通知。吴扬说着，急急忙忙走了。
　　 啥事情这么要紧？刘英楞楞地问。
　　 上午做核酸……没你的事，你赶紧躺床上。吴扬摆摆手。
　　 刘英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情，歉意地一笑：对不起，今天只好让你受累了。
　　 由于没及时通知，等6号楼居民仨仨俩俩下来，已经完全打乱了排队的顺序。李芳今天正好在场，一看这混乱情景，不由得火冒三丈，将吴扬斥责了一番。吴扬自知理亏，也不争辩，核酸采样结束后，又赶紧跑上了楼。他要再看望一下刘英。204室的门虚掩着，但他还是礼貌地叩了一下门，在得到刘英的回答后，他才推门而入。
　　 今天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躺在沙发上的刘英，歉意地说。
　　 哪儿的话？应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不是我撂挑子，你不至于这样。吴扬笑笑。
　　 没事，歇几天就会好的。刘英说。
　　 你……怎么躺在沙发上的？吴扬迟疑地问。
　　 我一直就这样啊！白天当座，晚上当床。刘英解释。
　　 那你现在腰扭伤了，怎么照顾你爸？吴扬问。
　　 没事，还能走动，只不过比往常做得马虎些。
　　 是不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你能做什么？刘英哑然失笑。
　　 你别小看我，虽然我家务做的不多，但我爸住院，都是我伺候的。吴扬撇了下嘴。
　　 是吗？那现在就麻烦你，给我爸换一下尿不湿。刘英玩笑道。
　　 行！尿不湿在哪儿？
　　 在我爸床边上。刘英说。可当她看见吴扬真往房间里走，她又赶紧挥挥手，哎，吴老师，我跟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但已经来不及，吴扬没几步就进了房间。刘英父亲的床，就搁在靠门口的左侧，他先瞅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掀开了老人的被子：大叔，我给您换一下尿不湿，您配合点。
　　 老人呆呆地看着他，无动于衷。吴扬也不再说啥，直接用双手插进老人的后背，将他缓缓抬起，再侧在一边，然后迅速撤下床上用脏的尿不湿，再换上干净的尿不湿，前后只用了几分钟。
　　 没想到，你还真的换了，谢谢你！刘英投去感激一瞥。
　　 没事。吴扬搓了下手，说，你也太辛苦了，我看这样，从今天起，这楼组长还是物归原主，由我来当吧？
　　 也行，以后还需要我当的话，你尽管开口。刘英同意。
　　 照这么说，这组长我得当一辈子了？吴扬揶揄道。
　　 我还真希望你当一辈子呢！刘英咯咯一笑，突然又低下了头。
　　 那没事的话，我走了？吴扬挠了下头发。
　　 等等……吴老师，你能不能帮我贴张膏药？刘英不好意思地问。
　　 行，膏药呢？吴扬朝刘英看着。
　　 在抽屉里，你去拿一下。刘英指了指对面一只橱柜。
　　 于是，吴扬拿出膏药，撕开其中一张，轻轻地贴在了刘英的后腰上。
　　 吴扬还是第一次碰触女人的裸腰。当他看见刘英凝脂般的肌肤时，心里像揣了个兔子怦怦乱跳，肾上腺素也陡然上升，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理好刘英的衣服后，逃一般地离开了204室。
　　
　　 七
　　 新冠病毒这个魔鬼，在全民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节节败退，临江市的防疫形势初见曙光。小区居民做核酸抗原的次数也没那么多了，楼组长的工作也减少了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吴扬妹妹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吴菁通过关系，物色到了一位准备往临江市、运送一批援助物资的司机。吴菁已经私下跟他谈妥，并且支付了一半的酬金，让他到临江市卸完货后，偷偷地将吴扬带回来。怎么个带法？这位姓张的司机自有办法，在这儿无须赘述。
　　 吴扬得知后，兴奋得一夜都没入眠，因为瞎子磨刀，终于看见亮了。尽管回去的方法不太光彩，但在他看来，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并不重要。至于他的轿车，就暂时停在这儿吧！反正又偷不走，疫情过后，随时随地可以开走。
　　 出走的时间，就定在后天的晚上6点。因为张司机明天上午出发，后天上午才能到达临江市，卸完货后才能到他这儿。
　　 有了盼头，吴扬精神气十足，走起路来脚步都带响。趁着今天上午核酸做后，还有大把时间，他索性将屋子里外全部清扫了一遍，该扔的东西扔掉，该带走的带走。冰箱里还剩下一些团购的食物，比如：鸡蛋、水饺、猪肉等，他以一个恰当的理由，分别送给了6号的居民。他没有送给刘英，主要是怕露陷不好办。然而，到了晚上，他又觉得不让刘英知道好像不妥，毕竟人家帮了自己好多忙，不告诉有些不礼貌。于是，他找了个托辞去了。
　　 刘英正在厨房弄晚饭，见吴扬来了，玩笑道：怎么，吴老师，访贫问苦来了？
　　 我想访贫问苦，可没那资格。吴扬调侃。
　　 那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的？
　　 想跟你讨点小葱，烧鱼。吴扬说。
　　 葱没有，生姜倒有，要不要？
　　 生姜也行。
　　 于是，刘英拿了块生姜，递给了他。
　　 吴扬拿着生姜，却没离开，还呆呆地看着刘英洗菜。
　　 刘英回头，楞了一下：怎么，你没走？还有啥事情吗？
　　 我……我后天……晚上就要走了？吴扬吞吞吐吐道。
　　 是回去吗？刘英有些愕然。
　　 是，跟卡车走。吴扬回答。
　　 那你为啥不开自己的小车回去？
　　 没有通行证。
　　 刘英不解地眨着眼睛，忽然咧嘴一笑：哦，我明白了，你是开了后门？
　　 怎么办？不这样，哪天是头呢？吴扬苦笑着。
　　 你突然要走了，我真有些……有些舍不得呢！刘英低下头。
　　 我也是……其实，我跟你明说了吧！我不是来要葱的，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事情的。吴扬鼓足勇气说。
　　 刘英突然抬起头，用明亮的眸子看了吴扬一会儿，忽然又羞涩地低下头：要不，今晚你就留这儿吃饭吧？我再加两个菜。
　　 不了，太麻烦了，反正以后我还会来的。吴扬说。
　　 你这个人怎么……好好，算了，你走吧！刘英有些愠怒，白了他一眼。
　　 吴扬走了。其实他很想留下来，因为他对刘英已经有了好感，但他又怕节外生枝，耽误了回去的大事，所以只能违心地推辞。
　　 ，
　　 八
　　 第二天上午，吴扬就接到了张司机的电话，说卡车已经上路了，让他明晚6点钟在小区门口等。小区虽然是封闭的，但实行的是只出不进的办法，意思就是居民一旦出了小区大门，就别想再进来。所以，住在这里的居民，虽然很渴望早点解封，但没有人敢走出大门一步。而吴扬不一样，他只是临时住在这儿，出去后当然不会再回来。即便再来，也仅仅是解封后来取车。
　　 今天上午全员做抗原检测，吴扬接到通知后，立刻挨家挨户通知，之后，又挨家挨户去检收，等全部检收结束后，他又将检收结果发在楼组长群里。6号楼的人也很争气，自从疫情管控以来，从未发生过一例阳性，这在小区所有楼栋中非常罕见。不过，吴扬对此并不关心，他有自己的想法，阴也好，阳也罢，还不是照样关在小区不能动弹？然而，今天不一样，他特别关心起昨天下午，6号楼全体居民所做的核酸检测结果。今天抗原自测都完成了，全部是一条杠，没有任何问题，可就是昨天做的核酸检测报告，今天还迟迟没出来，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怕万一自己，或者6号楼有人得了阳，他就没办法在明晚出走了。
　　 就这样，等啊等，一直等到下午1点多钟，吴扬终于看到了自己昨天的核酸阴性报告，他激动地往空中挥了一下拳头。接下来，他得看6号楼所有人的检测结果了。可一转念：不行！挨家挨户地问太费时，还不如等居委会那边有没有动静？因为按照惯例，万一有人得阳性，居委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的。到现在还没通知，就说明没任何问题，于是，他像吃了颗定心丸，又开始笃悠悠起来。
　　 晚上，吴扬特地煮了一大碗挂面加火腿肠，这是他在6号楼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了。等吃完，他正要洗碗收拾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司机打来的，可一看却是主任李芳的电话。
　　 李主任有啥指示啊？吴扬玩笑道。他心里已做好准备，打算将自己回去的事情，告诉给这位对自己有恩的领导。
　　 你们6号楼，保持了两个多月的全阴记录，从今天开始被中断了。李芳开门见山道。
　　 啥，被中断了？被谁中断的？吴扬愕然。
　　 204室的刘英，也就是你的助理。李芳说。
　　 刘英？她怎么会阳性的？会不会搞错？吴扬大吃一惊。
　　 核酸检测机构出的报告，哪儿会有错？李芳笑笑。
　　 那她今天上午做的抗原自测一条杠，怎么解释？吴扬问。
　　 抗原检测结果正确率，肯定要比核酸检测低，再说，自己想动点手脚，也是可以的呀！李芳提醒。
　　 吴扬顿时哑然，因为李芳不是说的没道理，但他就是不相信刘英会得阳性。他脑子一片混乱，因为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握着手机，声音颤抖地问：那……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不是多问的？规矩你应该懂的呀？出了这档事情，6号楼肯定要被封掉，而且居民14天足不出户，刘英本人也要进方舱隔离治疗。李芳冷冷道。
　　 吴扬听不下去了，气恼地摁掉了通话，但人却像个泥雕似的呆在那里，许久没挪过脚。是的，李芳的通知，无疑是一记闷棍，打得他晕头转向，顿时没了方向。
　　 怕啥来啥，自己咋会这么倒霉？吴扬愤愤地想。蓦然，他想起了刘英。妈的，我得去问问这个扫帚星，早不阳，晚不阳，为啥偏偏在这时候给我使个绊？想着，他拿连口罩都没戴，就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204室的门虚掩着，吴扬过来抬脚将它踢开，刚欲进屋，突然发现刘英坐在沙发哭泣，他顿时愣住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你来干吗？难道不怕我传染给你？刘英嚷道。
　　 不……不会，我离……离你远着呢！吴扬突然结巴起来，原先准备的一些说辞，竟然堵在了喉咙里。他稍稍冷静下来后，挠着头发，说，刘英，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阳性的？
　　 你问我，我去问谁？刘英瞪着眼睛。
　　 那你爸呢？
　　 他当然没有。
　　 你今天的抗原自检，不是很正常吗？核酸检测怎么会阳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