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秋菊,我该怎么对你说(散文)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躺在木板床上,盯盯地瞅着窗外夜空上的那轮弯弯的月亮,觉得她也在月宫里,正和嫦娥姐姐说着悄悄话。
其实我也很想和嫦娥姐姐说说心里话,说说我无比深沉的爱,说说我爱的痛苦,爱的无奈,爱的迷茫,爱的残忍,爱的不能爱,爱在走向爱的失爱……
季红的爷爷是上海一位老革命老红军,父亲母亲都是军师级高干,哥哥姐姐也都是政府机关干部,而我的家庭出身,完全不能与之相配,差着十万八千里。然而,我却一直没有勇气向她告知我的家庭出身,她可能也一直认为我和她一样,不会往别处想,倘若当她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她会吃惊,会震惊,会惊诧,会难以接受,就如大学班级里有好几个对我特别有好感的女生,当她们知道我的家庭出身,与她们的革命干部家庭不相匹配,会影响人生的前途,甚至于会给子女带来影响,她们也只能离我而去。如季红这样高的社会地位和高级家庭,又怎能是我所能企求的?
即使我没有多少自知之明,深深落入爱河而不能自拔,我也没有勇气和胆量,不向她隐瞒我的家庭。在那个特别的年月,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默默地离开,只能不辞而别。何况毕业分配,我被分配到最东北边一个小县城的一个偏远公社中学。千山万水相隔,我就更不敢也不能有非分之想了。
所以,对季红的一封又一封来信,我一封也没有回,捧着一页页厚厚的信纸,我的眼眶一回又一回潮湿,眼泪珠一颗一颗滴落在那一行行滚烫的文字上,那一句句炽热缠绵情依依心依依的娓娓倾述中……
我的心碎了。然而,却越坚定了我的决心。爱之深,情之深,也更加让我清醒地认识到,我不该也不会用爱去给她的事业和人生前程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于是我违心地给她写了一封信,说我和本学校的一位女老师结婚成立了小家庭,打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希望她能找一个理想的男友,成立个幸福的家庭。也是我最大的祝福。
我本以为这封信会叫她彻底死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接到我的信的第二天,她就乘上火车,行驶了一天一夜,赶到县城,又乘县郊公汽,赶到了公社,公社给学校校长打电话,说有位省城来的女记者,要到你们学校去,要找你们学校那个姓乜的老师,你叫乜老师哪也别去,在学校等着记者。
我一下子惊荒失措了,情急之中,我跟校长交待了几句,说过后我再给他好好解释,就急荒荒地跑出了学校,一口气跑进了山里。
至此,我们再没能相见。
八十年代,我调回了省城,在一所中学任教。季红早几年前就调回了上海,在母校复旦大学任教。听说她一直还是单身一个人。
退休以后,我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见季红一面。
站在樱花路和植物园的花坛前,看着一簇簇姹紫嫣红的秋菊,摇动着温情脉脉的花枝,温情脉脉地向落叶作着温情脉脉的告别。
我的眼眶又禁不住潮湿了。
告别,几十年的告别。告别了几十年。
秋菊——秋菊——你看见了么,那长长的长长的,伸向远方又远方的,不知尽头的铁轨,还在吗?在哪儿?
千言万语不曾说。千言万语又向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