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冬叔(征稿.小说)
啰嗦什么,三叔?为了你,也为了大家,你和我走,去先敲一下贤甫哥的竹杠,看看省城的饭菜戳不戳你老人家的肚皮,呵呵。
学书笑着跟冬叔到省城后才知道,冬叔在县里开会学习期间办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组织部通知他,将按离休干部标准享受退休待遇,到满六十岁时办理手续,现在先行补发工资。冬叔在差不多惊掉下巴后得知,是贤甫一直没有放弃对他抗大学员身份的认定工作,并找到证人证词说明他离开部队不是他个人原因造成的,并且有他抗日立功的铁证材料,因而认定他是抗战时期参加工作,但由于时日已久,工资就从建国之日起计算。
当签好字办理好相关手续后,冬叔走到叫做龙游河的护城河边,嚎啕大哭了老半天。哭好了,眼泪没有了,他笑了,笑容和西天的晚霞相互辉映。他看到河西对岸小公园里穿得花花绿绿的老人们,有练太极拳的、跳健身操的,也有随便溜达或坐在登上打牌下棋喝茶聊天的,河水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一派幸福祥和的景象。当知道政府补发给他两万多块钱的时候,刹那间想过新建或推到旧房建一座时髦的小洋楼享享晚年的福,继而考虑是否把被毁坏的圩子东头的庙宇重修一下,让人们在晨钟暮鼓中敬佛修心,也是善事一桩啊。然而,此时他的想法变了,自家的房子很宽敞,在整个大队都能上数的,做了支书就要高人一等?至于说修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也不要说和共产党员的身份不配,但眼下有什么意义?敬那些泥塑金身的菩萨,哪里抵得上敬三叔那样的活菩萨?把旧庙改造成养老院不是更加值得?修来生比过好此生强吗?要不怎么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呢?像三叔学书,年轻时结过婚,三婶走了以后就没有再娶,也曾私下偷偷告诉过自己他没有生育能力,一辈子勤劳善良节俭,能说会道聪明绝顶,表现出特别的乐观,难道他老人家一个人回到他那间旧草房里独处的时候,心里不会觉得孤独悲凉?年纪一年年变老如何度过余生,必然要在心头时时想起,类似的老头老太,全大队有好几十个,同样是人,都有和别人一样享受得到养老送终的权利啊!一下子还没有可能像县城里的那些老人活得那样有声有色,但能尽力改善一下他们的处境也是好的。而眼下的所谓“五保户”制度,说得难听点,就是让这些人失去劳动力后混吃等死,有的人还有意见。想到这里,冬叔心里就很难过,就萌生起了集体养老的想法。
他最担心的是要过老伴儿秀云的这一关,没有想到的是,夜里和秀云说了以后,秀云心里肯定是咯噔了一下的,过了许久后说,这个钱反正是政府发给你的,怎么用我没意见,但是,不能因为你是新任的大队领导,搞麻雀一阵风五分钟的热度。顿了一下又说,好心办好事,好事一定要办好,一定要想想好动手。你做好事,有人风言冷语说你出风头怎么办;这么多钱虽不是小数目,但总有用完的时候,接下来怎么办;由谁来操办,办成多大规模,谁去负责管理;大队和生产队怎么筹款怎么结算;公社和县里是什么意见等等问题都要考虑周全,不能心血来潮的!
哎呀,老伴儿的一番话,让冬叔迅即根除了大脑里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顽劣意识,妻子的形象是那样的高大和美丽。觉得原来的担心不光是多余的,也是小看了老伴儿的格局,自己能当上大队干部总以为是凭自己的资格和能力,现在看来更是因为老伴的人品和人气啊。
贤甫和学书听了这段都非常感动。
贤甫说,我很惭愧,积蓄不多,家里搞养老院,我出四千块钱作为养老基金。
学书说,我没法惭愧,我拿不出钱。
冬叔笑着对他说,三叔,不要你出钱,只要你带头住进去,当个养老队队长,讲讲故事说说笑话,把老人们搞开心了就行。
不叫养老队长,贤甫笑着说,应该叫养老院长,我也回家去住,归三叔管。
三个人说着笑着就政策问题、选址问题、大小队出资和管理问题,以及如何争取得到公社和县里民政部门支持和指导等问题进行了讨论。
乖乖,建养老院的八字还没写出一撇,报纸电台就纷纷进行了报道,人们欢欣鼓舞,说各级领导都大力支持,狠人冬叔又成全了一时间的传奇。
好事都是连着来的,柱子做代课教师恰巧就担任的是网宝的班主任,又欣喜遇上恢复高考,小叔叔和大侄子师生俩也是叔侄俩一起报名参考,双双高中,分别被南京和北京的大学录取,似乎在金城南乡刮起了一阵阵的旋风。学书老爷子说得邪乎,祖坟上冒了几年青烟啊,哎……这两个宝贝儿就是我们高家的贵人啊!
柱子放假回家,正赶上养老院落成的日子,他学着京城里时髦的做法,在简朴而隆重的庆典仪式上,在一片欢快的锣鼓鞭炮声中,向冬叔敬礼献花,拥抱着冬叔贴近他耳朵说,冬叔,从今天开始改口,我依然叫您“冬嗲嗲”!
这就对了嘛,冬叔说着脸上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