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遭遇“周扒皮”(小说)
但我又想,陈宗祥的纠缠要是也像野猪群那样容易驱赶,那就真的OK了。
六
下午,复生把所有的猪、狗和鸡鸭都放到野外,对猪圈、狗窝、鸡舍逐一清扫、洗理、消杀,复生妻则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边观察着猪、狗和鸡鸭从圈门进进出出,一边盘算着消耗的饲料、需补充的物料和家畜长膘的进度,将观察的情况和盘算的结果报给复生听。复生娘仍然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我从场院到厨房转了一圈,一时插不上手,就回到昨夜住宿的房间,打开手提电脑,起草《关于授信支持XX家庭农场扩大经营的可行性报告》。今天傍晚,肯定要返程了。
大约三点钟,场院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听声音,是宗祥和屠一刀又来了。我料他们还会再来,但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
“不是已经说过了,猪和狗都不卖?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是要买你的猪和狗,而是要和你说一下,”顿了顿,“这里原是两个场院,那边的场院是我叔一手盖起来的,包括那几个猪圈和柴屋;这边的是我爹的,我爹早就过世了,房屋和场院由我和我哥对分,猪圈那边是我哥的,厨房这边是我的。还有,那块地呢,生产队解散的时候就分给我了,现在都被你种上萝卜和玉米。现在,这里所有的房屋和场院都要收回来了,田地也要收回来了:我叔的四间房和场院,加上那块地,都要租给一刀了,一刀要住到这里来,承包十五亩荒山种板栗树,一刀出的价高,我叔就流转给他了;我爹的房子和场院收回来,我自己要住,我哥的半座场院归我,我哥是同意的,我也要养猪……”
“野猪坳的场院房屋和田地山林,不管是谁家的,不是都移交给村委会流转了吗?我是从村委会那里租用的,是付了租金签了协议的……”
“我的房屋你住着,我自己还没有个住的地方,房屋场院和田地是一定要收回来了!五天之内,你要给我腾房子腾猪圈腾场院,一刀,对不对?”
“对,对,对,宗祥的叔叔已经收了我的订金,我马上就要住进来种树苗了,你还是尽快腾屋腾场院腾田地吧。”
“玉米刚刚结穗,猪吃了萝卜正长膘,两位稀客,看在我和复生两个都有残疾的份上,就讲点理吧……”
“女人家就是会哭丧。你会养猪,我就不会养猪吗?你发财了,给过我这个穷光蛋好处吗?讲理是你们的事,我是穷光蛋,我不讲理又怎么了?一刀,那两间房那块地现在都是你的了,你要怎么处理?”
“迟一天腾房腾地,我就要杀他一头猪来补偿我的损失!让开让开,我现在要进去看看归我住的两间房屋,还要看看猪圈狗窝!”
“协议书白纸黑字摆着,场院房屋田地山林坚决不退,你敢胡来,我上法院告你去!昨天夜里一群野猪都被我打跑了,我就不信挡不住两头两条腿的野兽!”
“复生,人家腰上是别着一把杀猪刀的,你看不见你靠后,别把自己往刀口上撞。扶我站到他跟前去,看他有胆动刀子不!”
“哟嗬,看不出来嘛,独眼狗跳出来拦阻,瘸脚婆也敢跟我叫板,你以为我真不敢动刀?我是杀猪的,什么样的狠脚色没见过?当心我砍瘸你的另一条腿……”恰在此时,赛虎和黑豹回到了院子,同时狂吠了起来。“快拦住狗,快拦住你们的狗,我还没有动刀子,你们要这样逼我,我真要动刀子了啊,先宰条狗再说。”
“复生,喝住你的狗,一刀,收起你的刀子,看我的。”停顿了片刻,“你们不是要讲道理讲法律吗?不要看我陈宗祥只有小学一年级的文化,我现在就给你们讲讲道理和法律,听好了:我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国家,是不是?”
没有应答,只有狗不听使唤地叫了一声。
“全体人民要共享改革发展成果,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是不是?”
没有应答,狗叫声也被复生制止了。
“电视上报纸上天天都在讲脱贫攻坚。扶持贫困户脱贫,是从党中央国务院到县、到乡各级政府顶顶重要的大事,在政府顶顶重要的大事面前,谁也没有能力阻挡,是不是?”
还是没有应答。
“这就对了嘛。我是穷光蛋,我是低保户,你们在我的地盘上闷声发大财,我要收回田地和房产,政府就要站在我这边说话。先前的协议书有个屁用?法院又能怎么样?不是我吓唬你们,政府正在找把柄治你们这些暴发户,你们去告我,正好把自己往刀口上撞,法院判你们坐牢去……”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合上电脑,走了出去。
“哟嗬,老同学,”宗祥看到我,迎上来,挽住我的一只胳膊往众人面前拖,“这是我在大队小学读一年级时候的同学,县里来的,国家的人,见过大世面。”又转向我,“您给他们说,我刚才说得对不对。”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你,你就是‘周扒皮’!”
“对,对,我就是‘周扒皮’呀。那时候,人家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外号,整天价‘周扒皮’‘周扒皮’地叫,陈宗祥倒没人叫了。”
“你的容貌变得我根本认不出来了,但有一样东西你一点没变,那就是——”
“就是什么?快说。”
“不劳而获的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