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春妮(小说)
老两口一商量,当即决定把女儿那份责任田里收下的粮食全部运过去交给女儿。
春妮咬了咬嘴唇,把父母送过来的粮食全都收下了。这以后,春妮既要安种好东哥父母的那一亩多责任田,又要时常赶回娘家耕种自己名下的那份责任田。
有了三个人的责任田,养活四个人已不是什么问题,但春妮依然不敢敞敞亮亮地吃顿精米细面。每顿饭做好后,她都要先给冬子和东哥父母盛满,让他们尽可能吃饱吃好,自己则简单地吃些粗粮菜叶,想方设法省一些主粮下来,以防万不得已时,拿上几斤十斤,到集市上换点零钱补贴家用,给一家人添衣治病。
东哥父母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们把东哥牺牲后,政府发的那500元抚恤金全部拿出来交给春妮补贴家用,希望她也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
春妮没接,她让东哥父母留着,留着将来供养冬子。
一晃几年过去了,冬子该上学读书了;但因冬子是“黑户”,学校却不能给他办理入学手续。
春妮再一次哭了。她恨苍天无眼,把她的东哥活生生抢走了;她恨大地不公,明明是东哥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活生生成了“黑户”;她恨自己无能,养得活东哥的骨肉,却给不了他长大成人的条件和环境。
春妮牵着冬子来到村口那座桥头,指着东哥当兵离家时走的那条路对冬子说:“儿子,你要记住,当年你爸就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他说过,过春节时就会回来,咱们每年这个时候就来这里等他。你爸回来了,逢年过节咱们一家就可以热热闹闹地过了,就有人给你扎灯笼、陪你放鞭炮了,你就不再是‘黑户’了,你就有学上、有书读了……”
天黑了,春妮领着冬子仍站在桥头。村民们知道后,不约而同跑过来,生拉硬拽把母子俩拉回家;第二天,春妮又带着冬子来到桥头,村民们又赶过来把她拉回家;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这以后,村民们就时常会看见春妮站在桥头。
有人说,春妮疯了。大多数村民不信,要不,农忙时她怎么会先把田里的活忙完才去桥头;怎么会每天都给冬子和东哥父母煮好饭,待他们吃过饭、收拾好家务才去桥头;怎么会在天气不好时,把冬子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桥头。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的何止是春妮的父母,还有村民们。他们一嘀咕,决定一起到村委去找村干部,让村上想想办法,把冬子的户口“办”了。再怎么,也不能让孩子无学可上呀!
村干部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谁也拿不定主意,于是招呼大家坐下来,共同商议商议。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始终没想出个可行的法子。
村长站了起来,细细看了看大家,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个法子,准行。只是需大家都作个证,作个‘伪’证!”
“嗨!这算啥!尽管说,只要能把事办成,你让我们作什么‘证’都行!”带头的村民首先表了态,大家也都认同。
于是村长细细的把他的想法给大家摆了一遍。大家豁然一亮,纷纷赞同说:这办法,妙!准行。
第二天,村长带着文书来到乡上,把昨晚加班赶写的申请和情况说明递给乡长。
乡长细细看了看,拍着村长的肩膀说:“你小子,又干了件好事!走,我陪你,现在就去县上。”
几天后,由县公安局、民政局等有关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乡上,乡长亲自陪同调查组的同志来到山村,四处找村民们走访了解、调查核实、签名作证。
不用问,调查组最后得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一是自东哥牺牲后,春妮就按当地习俗,主动把东哥父母认作干爹干妈,以义女的名义住进东哥家,承担起了替烈士照顾父母的义务;二是几年前,春妮下地干活路过村口桥头时,看见一蓬头垢面的陌生男孩,等候半天也不见有人来认领,就先带回家暂时照看着,谁知几年过去了,既没听人提说谁家走失过小孩,也没看见有人来山村寻找,于是春妮就当作“流浪儿”收养在家了。
村民们签字划押,担保作证:东哥牺牲后春妮就住过来义务替东哥照顾父母,冬子则是春妮在村口桥头“捡”的。
很快,县上相关部门对村长递上去的申请作出了回应,宣传部门对春妮义务照顾烈士父母的事迹进行了大力宣扬,民政局对春妮的行为给予了通报表彰,迅即为她办理了收养冬子的相关手续,公安机关也为春妮解决了户籍迁移和冬子落户的问题。
春妮笑了,满脸灿烂。
冬子入学那天,她特地穿上原准备和东哥办喜事时穿的那件大红棉袄,笑盈盈地一直把冬子送进校门。
这以后,村民们看见春妮不再天天去桥头了,只有临近春节才去桥头,有时也会带着冬子;要是哪一年春节在桥头看不见春妮,村民们还会觉得不太正常。
春节假期快到了,我又将返回东哥化为尘烟的那片土地。在村口桥头,我还是看见了春妮。
冬子也陪着她。
我下车走到冬子面前,拍了拍长得几乎与我一般高的冬子说:“明年就要高考了,好好读,考个好学校,别让你爸失望!”
“叔,我想去看看爸爸!”冬子眼巴巴地望着我。
“行!那地方现在很漂亮,特别是你爸守的那一片山坡,每年四季都会开很多叫不上名的鲜花,五颜六色,特别漂亮。当年,我曾从你们家房后山坡上包了一包土带过去,全撒在你爸守的那片山坡上了;那些花开得那么艳,说不定就和那包土有关哩!”我故作轻松地说。
“叔,我,能跟你去吗?”冬子执着地问。
“现在不行,你得参加完高考,考上大学后我专程回来接你。届时,把你妈妈也带上。”我鼓励冬子说。
“叔,我想像爸爸一样,去当兵!”
“行,但要先读完大学。”我装着被风吹眯了眼的样子,侧身擦拭着眼泪。
冬子不再说话,懂事地挥手与我告别。
车子慢慢向前滑动,我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春妮没疯。她知道东哥不可能归来了,可她,为什么还要等呢?她在等什么呢?她还要等多久呢?
我突然醒悟:她在等,她在等一个名分,一个妻子的名分。
冬子也在等,他在等真正成为东哥儿子的那一天。
这一天会到来吗?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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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段话,是我原部队一位老领导看了《春妮》后发给我的信息中的一部分。对我而言,既是鼓励,更是教悔。现与文友们共享,愿我们共同珍惜当下,感恩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