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在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过后的第二天傍晚，小爹风风火火地从家中赶到光山县城，到我们水厂这里来了，他看到我们的生意已经走向正轨，感到很高兴。夜晚吃罢晚饭，小爹坐在外面抽着烟，沉默不语，感觉有什么心事似的。这个时候妻子走到小爹的身边，关切地询问着小爹家里的情况。小爹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今年年景不好呀！天灾不断：从年初头开始，南方一个多月的冰冻雨雪天气，前天，四川又发生特大地震，老天爷在惩罚着世人哩！这是多大的天灾呀！”小爹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道：“我现在正担心满意你大弟弟，他们在成都也不知道啥情况，唉！家里信号不好，这两天他也没有与家里联系，急死人呀！家顺你小弟弟自05年去广东打工，到现在都杳无音讯，他到底在哪里呢？这孩子从小都老实善良，我正担心着他的安全哩！想起这些事呀，我的心就不得安宁啦！”妻子一边安慰着小爹，一边拿起电话拔通了满意弟的电话，当听见满意弟说他们都平安无事的时候，小爹心里好过一些，脸上又出现了微笑。
　　 记得出国前的一天中午，我到小爹家去看望小爹小妈。那一天，小爹特别高兴，叫小妈既杀鸡又宰鸭，一阵忙活，小爹高兴地笑着对我说：“启权，你小妈做饭，我也插不上手，要不我们出外面走走吧！”如是，小爹把我带到他屋后的山岗上，一边走一边说，我们两个人有说有笑，很是欢快。
　　 站在山岗上向下看：秋收后的田野还散发着泥土的气息，田垄上的狗尾巴草随风摇摆着，对面山上的枫树叶子变红了，层林尽染，不时有一群小鸟向山林中飞去。向东望，在山脚下不远处就是碧波荡漾的五岳湖水库，此刻的五岳湖像是一位温柔曼妙的少女，婀娜多姿正羞答答地看向我们，湖面上有几叶小舟，打鱼的小伙子在船上喊着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小爹走了十几步，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块大青石板，他笑着示意我走快一些，到青石板上坐下来，休息一会。
　　 小爹坐下来抽着烟笑着对我说：“启权，这几年你做纯净水生意很辛苦，去国外换一个环境这个决定不错，年轻人到外面多学知识多长见识，好！”小爹话匣子一打开，那天在大青石板上小爹与我谈论了许多问题。
　　 小爹谈他小时候，父亲去世的早，与哥哥一起学打铁的经历；准备去内蒙古大哥那里时，哥哥几个夜晚睡不着觉，哥哥想事情多周全呀：自己去内蒙古的事，事先哥哥写信告诉给大哥，大哥回信后自己才去呼市，这件事，后来是大哥告诉给我的。想起来都认为有这样的哥哥多好呀！什么事情都提前给你想好了。说起岳父，小爹笑着，双眼却闪烁着泪花。
　　 小爹笑着又说道：“唉！哥哥走得早，现在应该安心地闭上眼睛了，你们这些孩子凭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个个都表现不错，特别是哥哥家的两个儿媳妇：晓玉（大弟罗远胜爱人），万萍（小弟罗远齐的爱人）她们两个人呀，贤惠能干，勤俭持家，尊老爱幼，这两个孩子不错，都非常优秀哩！启权你与黄哥（孩子姨爹）经验丰富一些，见识广一些，以后你们的几个弟弟呀，都需要你们多叨咕叨咕：要爱护家人、爱护孩子、孝敬母亲，把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的，才是我最大的心愿哩！”
　　 后来小爹话锋一转，谈论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来，此刻，我发现小爹满脸愁容，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启权，不蛮你说，谈起我家的几个孩子呀，我的心就痛着哩！家顺你小弟，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多年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呢？这孩从小就聪明懂事，我是很担心他哩。满意你大弟在成都做饮食，生意也不见得怎么好，又谈个女朋友，也存不了几个钱。唉！罗敏你小妹在上海谈个安徽的男朋友，也不知道那男孩对她怎么样？以后就是他们在一起过得不怎么好，我们离这么远，也看不见，想起这些事呀，我的心就难受哩！”
　　 小爹说完，眼睛望向天空，此时，空中有几只大雁啾啾鸣叫着向南方飞去。我劝慰着小爹说：“小爹，我相信家顺小弟会回来的；满意弟弟靠着他勤劳的双手，日子也会好起来的；罗敏妹妹既然与梁兄弟真心相爱，我们一起来祝福他们吧！现在交通方便，随时都可以见面的呀！”小爹听我这样说，脸上露出笑容。那天在小爹家与小爹一直聊到到天黑才离开，小爹坚持把我送到北熊湾的公路上，看着我达乘过路的小车，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国外的几年时间里，每一次与爱人通话，我都会询问小爹的身体情况，当得知小爹身体各方面都好时，我也就放心了。当得知小爹因高血压住进光山县人民医院时，我就心急如焚，很是担心小爹的身体呀！当得知妻子经常去医院看望小爹并去服侍他时，我对妻子说：“应该像这样行哩，小爹以往把我们当作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现在他生病了我们更应该去孝敬他呀！”
　　 回国以后我去看望小爹，当看见小爹因病将身体折磨得与原来判若两人的时候，心头一酸，泪水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生怕小爹看见，又赶紧用手帕擦去眼角上的泪水，强装欢笑地走上前，这个时候，小爹看见我后，他轻轻拍打一下身上的衣服，整理一下服装而后艰难地起身来迎，我急忙上前扶着小爹，小爹笑着说道：“启权，你小爹现在不成个样子了，唉！见笑你们孩子了呀！”
　　 我劝着小爹说：“小爹快别这样说，哪个人不生病呀？你的病会好起来的，小爹！”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我又去看望过小爹三次，有一次要给小爹办理残疾人证明，当民政局的领导对我说，还得需要小爹本人到县里来一趟，要拍他本人的照片才行时，小妈就领着小爹来到县里，小爹那时走路得靠人扶着，到县行政中心大厅门前，准备上台阶时，我就赶紧走上前去，背起小爹就要上台阶，这时小爹感激地对我说：“启权，唉！为了我、还有我这个家庭：办理低保、申办残疾证、罗天佑（小爹的孙子）从上海转学这些事情，你忙前忙后，可没有少为我们家操心呀！这让我说什么才好呢？”
　　 我望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县民政局李干事，笑着对小爹说：“小爹你什么都甭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要说感谢的话，那首先得要感谢国家的好政策呀！”
　　 站在一边的李干事半开玩笑地说：“还是代老师会说得对，我们是应该感谢习主席的英明领导，政府的惠民政策，老罗的情况基本属实，是完全符合申报残疾和低保的困难户，奔小康的路上，不让一个人掉队，幸福的生活一个人都不能少嘛！”
　　
　　 十一
　　 2019年古历年末，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病毒疫情让本该热闹的除夕夜变得沉寂。疫情中的三年多时间是慢长的，在这三年多时间里，因管控严厉，身在武汉工作的我，一直都没有能回去看望小爹，从电话里了解到小爹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们也只能将担心放在心里，祈祷疫情早点结束，人们能够自由出行，过正常的日子，尽早能够去看望一下小爹。
　　 当回忆过往，三年多的疫情有许多影像记忆在自己灵魂的最深处，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着历史，在疫情里所发生的所有一切，也将会定格在历史的长河中：2020年1月24日晚，在这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陆军、海军、空军军医大学以及各省医疗队纷纷奔赴武汉，紧急开展新冠病毒的救治工作。
　　 一批批的医务工作者和社区服务志愿者自愿奔赴一线,为武汉人民提供医疗服务，保障粮食供应。这期间出现了许许多多因满身疲惫而就地休息的“白衣天使”和为给人民送物资以致于劳累晕倒的志愿者和其他工作者。也许是因为多变的天气，2020年的冬天显得格外寒冷。没有了家人闲坐，万家灯火的祥和画面，有的只是冷清的街道和躁动的人心。虽然这一年的冬天太过漫长,但也许是因为有了“白衣天使”的存在，有了医务工作者的那一句句我志愿加入援鄂医疗队的坚定语句，还有一批批医务人员登机援鄂时的震撼场景，让那个冬天有了些许温暖。那时的我们虽不能做到岂日无衣,与子同袍，但中国加油！武汉加油！这几个字却是我们内心中最诚挚的中国情怀。
　　 封一座城，护一国人，从古至今，人生在世就有三不笑：不笑天灾、不笑人祸、不笑疾病。立地为人，就有三不黑：不黑育人之师、不黑救人之医、不黑护国之军。古往今来，中国人民既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慷慨献身，也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无奈愤懑。正是因为这些不畏生死，赤胆忠心的爱国之士，中华民族才能在五千年滚滚的洪流中展现出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呀！
　　 一次又一次的封城，一次又一次的静默；疫情三年的沉寂改变了很多东西。我们以不同的方式体验着悲欢离合，人间冷暖；陌生人的善意，亲友的帮助；有勇往直前的大义，也有默默守护的平凡。有人在生死间泅渡，有人在悲欢中飘摇。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乌云终将消散，黑暗终将过去，光明终会重新再来。
　　 经历过疫情才让我们真正认识到心怀感恩，致敬英雄不应是一句口号，因为所有的岁月静好，皆因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常怀感恩之心，感恩所有的相遇和陪伴，懂得感恩的人，才具有爱人之心的品德，爱人者，人恒爱之，与人为善，终将得到岁月的奖赏。愿自此以后：人间无疫，山河天恙，烟火如常，岁月安好。
　　 我与妻子原本计划疫情防控放开以后，趁我们家乔迁新居之际，将小爹接到信阳市里来，让我们的亲人团聚在一起，共同展望未来，期待每位亲人朋友都过上幸福美好的生话。可没想到小爹已经风烛残年，卧床不起了。过完春节农历正月初五，自己又匆匆赶回武汉上班，妻子待我去看望小爹时，才知道小爹的时日也不多矣！内心顿觉内疚遗憾之至。
　　 2023年2月2号中午，正忙于工作的我，突然接到内弟罗远胜发来的信息：“启权二姐夫您好！告诉您一个悲痛的消息，我们最敬爱的小爹，已于2023年2月2日十点二十五分，永远离开我们，与世长辞了，望您速回，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接到弟弟的信息后，我与妻子匆匆从武汉往回赶，妻子一路走一路低泣，诉说着她与小爹在一起时的过往片段：在呼市与小爹一起工作时那段难忘的时光，当妻子自己生病住院时，小爹在医院门边那焦急的模样，自己病没好，小爹几天都不吃饭，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亲闺女一样，看着小爹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不语，小爹有时突然站起，有时来回走着，束手无策的小爹那时是多么无助呀！当医生对他说：“老罗你家闺女没有事了”的时候，小爹仅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两眼却满是泪水，嘴里却不停地说：“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冬天小爹总是问自己冷不冷，夏天总是问自己热不热，来呼市生活习惯不习惯，面面俱到，事事亲力亲为，问寒问暖，从来没有发现小爹还是这么心细之人哩！
　　 小爹因高血压住进光山县人民医院，妻子送饭去照顾他，小爹当着妻子的面装着很坚强的样子，像一点事没有，害怕妻子担心着他，可小爹背着妻子却轻声低泣。不想让妻子天天去看他吧！可一天看不见妻子来，小爹又六神无主，孤单无依。当妻子问小爹有什么心事时，开始小爹低着头沉默不语，当妻子要离开小爹，回去忙家务时，小爹叹着气说道：“唉！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呀！要死不活地，成天拖累孩子们，我心里难受着哩！”小爹还说道：“启权出国不在家，晓凤呀！你一个人既要照顾孩子上学又要上班，天天又要来服侍我，这让我怎么好想呀？”……想着想着，妻子仅泣不成声地说：“可怜的小爹呀！您就这样走了吗？以后再真的没有小爹叫了，叫了小爹再也不见小爹人答应了吗？！”
　　 来到小妈家里，小爹已经入棺了，于是我与妻子走向前去，抚棺叫了一声：“小爹！”泪水就夺眶而出，悲从心头起，情真意切、伤离别、哭声声！
　　 小爹生于1951年逝于2023年2月2日，享年72岁。一朝永诀，痛彻心扉。古往今来，仁者安，德者寿，天下百岁老人者殊多，为何小爹大仁大德之人，却未臻斯寿耶？世态时和，民殷国富，衣丰食足，无忧无虑。此正是他人颐养天年之时，乐享天伦之际，然小爹却病魔缠身，天不假年，竟致小爹长眠不起。呜呼！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待，虽有敬孝之心却无尽孝之日矣！哀哉，痛哉！小爹您带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和无奈永远地走了，您一旦走了，小爹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呀！
　　 小爹！您一生没有过高的奢望：是最容易满足的人，谨言慎行，艰难地走完了你72年坎坷的人生路程。就这样匆匆地走了，没留下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吗？小爹！
　　 小爹，您的一生，清贫如洗，日夜奔忙，勤耕苦耘，艰苦创业，俭朴忠信，处世有道，克己恭人，和睦邻里，敬重乡亲，关心他人胜过至亲，教育我辈，爱护如珍。
　　 您的一生，是极为平常的一生，但却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酸辛：爷爷奶奶早逝，作为次子的您，十三岁就在哥哥手下学习打铁工艺，那时家里贫穷之至：下无隔夜粮，上无片瓦可存，您与哥哥相依为命，靠着打铁维持着这个风雨飘摇的苦难家庭。您一生最忌贪懒的人，教育我辈辛勤做人。
　　 小爹，您是一位最勤劳、最善良的人；同时您也是一位生活俭朴的人，您没有穿过一件好衣裳，一双好鞋袜，逢年过节，您总是带着一条毛巾，穿着稍微洗洗的旧衣服，度过了几十年的春秋。您又是一位深懂感情的人，是一个乐于帮助别人的人；您也是一位关心他人胜过自己的人。您一生省吃俭用，乐于助人。
　　 可恨天昏地暗，黯然伤神，哭断肝肠，情何以神，教育之情我向何陈，兹当祭奠，聊表孝心，化痛为忠，化悲为诚，化哀为俭，化伤为勤，继承遗志，永怀感恩，小爹有灵，佑护众亲，百业兴旺，万事亨通，家庭和睦，永远一心，小爹有觉，以尝来品。
　　 小爹，去天堂的路，您放心走好！您用您的一生，给我们积蓄了一笔最宝贵精神财富：爱人如己，诚实待人，乐善好施。继承您的遗志，我们会倍加努力，勤奋工作，尽忠尽孝，像您一样地处世做人。
　　 小爹：天上有风，云中有雨，山中有雾，您静静地躺卧在群山之中，享受着自然风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柳树发芽，桃红梨白，草色青青，阳光普照，回忆向暖，小爹仙游天地间：无灾、无难、无病痛。
　　 小爹，请您安息！
　　
　　 2023年3月16日创作首发江山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