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故人】邻居孙老哥(征文·散文)
疫情严重时,小区封控过几次。老孙大哥曾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不是抱怨物业不经常给楼道喷洒消毒水,就是抱怨不让出小区去药店买药,总之,就是对一些防疫政策不满意。我听明白了,这里边确实存在基层防疫工作不到位的问题,但也有一些问题是孙老哥太较真了,有点矫情了。比如,物业给楼道喷消毒水,我感觉在疫情严重那几天还是挺频繁的,只是消毒水挥发得太快,但老孙头就说他那层没有给喷消毒水,并几次三番地反映到社区和街道。
我知道老孙跟我念叨这些,心底里是希望我这个当“局长”的能帮着过问一下,殊不知下班一回家,我也就是个人微言轻的小老百姓,别说我只是一个退长还员的非领导职务干部,就算是现任局长也不见得人家尿你这壶,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嘛。同时,我也非常理解街道、社区和物业在防疫方面的各种艰辛和非常的不容易,也不好为这点小事转弯抹角去找人沟通协调。
孙老哥见我没有应承,似乎也理解了我的难处,就让我帮助提供一下电话号。他说他打过市长热线电话,还没有解决呢,想直接给区里相关部门打电话。我也不好说不给找,于是,今天他要找区长热线电话,明天要找卫健局电话,后天找防疫指挥部,有一次因为对面建楼担心挡光还要过建设局的电话。我心里话,我三层都不怕挡光,你这十三层能挡啥光呀。但孙老哥要电话,我得帮着提供,谁让咱是邻居呢,不能帮着协调,还不能提供个电话号码。毕竟在孙老哥眼里,咱大小还是个“局长”呢。
今年春天又起疫情,区里防疫工作很忙,我也整天早出晚归的,始终没有遇到老孙大哥,也没太在意。
五月初全市解禁后,经济工作任务很重,我更是忙得不亦乐乎了。一天傍中午时,我正在单位开会,忽然媳妇把电话打我手机上。我掐断后出了会议室给媳妇拨了回去。
“有事吗?我开会呢。”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我上午出门去超市,刚出楼门,就听啪的一声,可大的声了,我寻思又是空中抛物,但也没看到掉下啥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刚才回来楼下停着警车,说是从十四楼跳下个人。可吓死我了。”说着话,媳妇的声音带着哭腔,看来她真吓得不轻。我安抚了媳妇半天,才回到会议室。
下午四点钟,我开另一个会时媳妇电话又打进来了。
“又咋了?”我出会议室对着电话有点不耐烦。
“哥们儿,你猜跳下来的谁?”
“是谁?”
“老孙大哥!”
“谁?孙哥?不是十四楼掉下的人吗?你慢慢说。”
“我也才听明白,人是从十四楼跳下来的。咱们楼不是只有十四楼以上才有消防连廊嘛,人是从十四楼连廊跳下的,直接落到门口雨搭上,警察刚联系人把尸体从二楼半的小窗子那里弄出来拉走了。物业小李子悄悄告诉我说跳楼的是十三楼老孙头。你说,老孙大哥咋这么想不开呢?”
媳妇后面絮絮叨叨又说了些啥,我有些心不在焉。在我眼里浮现出老孙那客客气气、拘谨的笑和他那浑浊发苶的暗淡双眼,这两年老孙大哥明显不像2019年最初见到时那样有精气神。我也不知道老孙大哥为什么会走这条路,或许他这两年得了什么绝症,抑或是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他不愿意拖累子女和老伴。也可能他得了老年抑郁症,特别是这种空巢老人,很容易出现心理疾病的。也许孙老哥是太寂寞了,上次在楼下遇到他时,我问他还打扑克吗?他说疫情出现后就再没有打了。打扑克是孙老哥唯一的爱好和娱乐,除了打扑克,他就早起在小区里遛弯,可自打今年春天疫情后,我就再没有见过老孙大哥。老孙大哥太寂寞了,他们老两口想找打扑克的搭子都找不到。我忽然想起了鲁迅先生《鸭的喜剧》中那位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他留居北京时所常常慨叹:“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似的寂寞呀!”我想老孙大哥也一定有他说不出的寂寞和痛苦。不知孙老哥在那个世界找到打扑克的搭子没有?我送他的那副带张家界风景照片的扑克牌他带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