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情】一棵牡丹的故事(散文)
前些天路过东南辛村时,眼中的景象完全颠覆了我的记忆:一排排红瓦平房不知什么时间变成了一栋栋高耸的大楼,大片平整的农田布满了厂房、学校,田野的沙土小道变长了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我忽然想起,那棵载记着一段友谊故事的牡丹,可还安好?
1996年的春末,我和同事去东南辛村搞农村支部班子调研。与村弹簧厂的薛厂长谈完话时,已是中午十二点,薛厂长诚意留我们到他家用餐,没等我开口,同事就一口答应了。同事和薛厂长都曾当过教师,彼此熟悉。
薛厂长的家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进大门后,迎面是一面书写着巨大“福”字的影壁,转过影壁墙,是个不大的庭院,一台石磨占去了很大空间,四间下石上砖的红瓦房坐北朝南,两边的院墙很高,把院子挡得严严实实,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院内,让人感到温馨祥和。
薛厂长抢先一步敞开房门,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当我走近门口时,看到对着石磨的窗下有一棵很大的牡丹,一米多高的枝干,翠绿密茂的叶子衬托着枝头娇艳硕大的花朵,显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我不仅赞叹了一声:“嚯,好大一棵牡丹,看来有年头了吧?”薛厂长“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这棵牡丹有个来历,一会儿再说给你们听。”
喝茶闲谈的空儿,荤素搭配四个热菜已经端上了桌。薛厂长虽不善酒,还是频频举杯相劝,不一会儿,便面泛微红,借着酒意,他慢条斯理地讲起了那棵牡丹的来历:
“清朝同治年间,我祖上和灵山卫一姓宋的朋友同中进士。时河南一个县空缺,朝廷命我祖上去那里就任。祖上家业殷实,有良田几十顷,如出任河南,家里的土地无人打理,且出任的那个县在河南边缘,路途遥远,便托辞不任,而推荐了那个姓宋的朋友出任。”
“姓宋的朋友去河南上任后,多次来信让我祖上去玩。我祖上也想去看看那位朋友,于是择日启程,到河南一住半月有余。临回家时,姓宋的朋友问我祖上需要点儿什么,我祖上说,吃的、穿的、用的我都不要,就把你院子里的牡丹挖几棵给我吧。于是,姓宋的朋友就将几个品种的牡丹挖了一些,并专门买了一头毛驴驮着。现在这棵牡丹,就是当年我祖上从河南带回的。”
“这么说来,这棵牡丹已经一百三、四十年了?”我粗略算了一下时间,插话说。
薛厂长没回我的问话,端起酒杯对我们示意了一下,继续轻声轻语地说:
“这棵牡丹也没辜负我祖上和宋姓朋友的友谊,一直都是枝叶茂盛,原来的主干有锹把粗细,花开季节,碗口大的花朵挂满枝头,让人喜爱。文革初期,红卫兵说是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结果被连根铲除,谁知它的一条根扎在了屋基底下,结果第二年又萌发了出来,也就是现在的这棵。”
薛厂长说到这儿,好像是为了证实故事的真实性,又说:“那姓宋的后代我认识,现在咱们区教育局工作。”
同事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会心一笑,已经猜出了他说的是谁。同事却卖了个关子:“你知道这位(指我)是谁吗?——他就是你说的那位姓宋的女婿!”同事看薛厂长茫然的样子,干脆直接告诉了他。
“幸会,幸会!”话到此处,自然又多了一份亲热,添酒碰杯自不必说。
薛先生说的他祖上那位姓宋的朋友,就是我岳父的祖父无疑。据《胶南县志·历史人物篇》载:“宋岱龄,字鲁瞻,清末灵山卫人,少孤,事母以孝闻。性聪敏,倜傥不群。16岁即为诸生,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深受山东学正器重。同治元年举人,十年进士。历任河南宁丘、祥符、鹿邑、怀宁等县知县。为官所至,皆政声洋溢,士民怀思。光绪十年,任河南乡试考官,所推荐选拔的皆为名士。后因母老告归,卒于家。”又《王应蔚》条载:“王应蔚,字文堂,清灵山卫人,道光甲辰进士,授任知县,签发湖南,因亲老隐居不仕。家不中资,教授生徒,不计报酬,一时名士多出其门。门生宋岱龄家境贫寒,几至废学,应蔚多方勉励,终成进士。”
有关宋岱龄其人其事,当地的老人都有所闻,但从没听岳父谈起过。据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前“进士及第”牌匾和竖旗杆的基础尚在,可能由于为官清廉,并没有留下多少家业和像样的宅院。
查《同治十年辛未科进士榜》,宋岱龄列三甲第二十名。又据《大清穆宗毅皇帝实录》载,同治十年五月癸巳“引见新科进士。得旨:新科一甲进士三名,梁燿枢、高岳崧、郁崑业经授职外”,恽彦彬、黄利观、李铁林等89人俱著改为翰林院庶吉士,陈炳星、殷如璋、楼汝达等76人俱著分部学习,杨铭、张祖谟、刘世德等6人俱著以内阁中书用,刘承宽、许桂芬、郭庆新等131人俱著交吏部掣签分发各省以知县即用,这其中第十名就是宋岱龄。可见,宋岱龄并不是归班铨选者,而是被直接录用。在《同治十年辛未科进士榜》里,没有薛先生他祖上的名字,《胶南县志》里也没有薛姓进士的记载。我想,薛先生说的“同科进士”,或是同科举人也未可知,可惜未查到山东同治元年壬戌科举人榜。
不管薛先生的故事真实性有多少,那棵牡丹见证着一段友谊应该不可置否。试想,以当时的交通条件,车马劳顿近千公里,就为了去看一个同窗好友,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假如现在,从青岛(胶南)到洛阳或是河南别的什么地方,也只不过是一天的路程,但不知我们会不会有走一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