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新农夫与蛇(小说) ——外面的世界
我觉得小姑比他更爱激动呢。
小姑道:“阿丑刚要告诉大家那里的内幕,第一个讲解员及时的进来了,带着那样的眼光,”小姑学着用那样的目光扫射了一下周围,权当现场了,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说,也许他看到了监控里的画面,也许是听到了大家的嘲笑声。
又说,阿丑拿了几个玉手镯告诉大家怎样甄别玉的好坏,并敲击让他们听音。第一个讲解员告诫他:“不能敲。”阿丑转过脸对大家说:“对,你们不要敲,让他们敲。”小姑说阿丑说这话的样子像个小品演员似的,傻不愣登的,很可爱。
小姑还讲阿丑的胳膊肘往外拐,让她很替他捏了一把汗,心想他要造反吗?阿丑却不管不顾了,他太激动了,他一直很激动,他手忙脚乱的给大家讲着,示范着。讲着,讲着,觉得眼前那几件不能足以说清,就让第一个讲解员出去给他拿几个好的,第一个讲解员有点不高兴,可还是配合的出去拿了,但拿来的不能使阿丑满意,他干脆自己跑出去拿了。第一个讲解员趁阿丑出门赶紧问大家,他讲的怎样,要不要换一个讲解员。小姑带头说他讲的很好,不用换。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小姑又说,阿丑很快拿着几个玉镯进来了,他说这是好的,原来那些都是糊弄游客的。第一个讲解员白了阿丑一眼,出门去了,她真替他担心啊。
小姑投入的讲着,小姑父专注的看着,他们都沉浸其中,使我这个听众也不能不被那热烈的气氛感染,不错眼珠的望着他们。
“后来阿丑就带我们到店里看玉,六千多的,他说就值一千五,给我吓得,服务员还在边上呢,我很怕他被解雇了。”
“阿丑让我们都拿着玉围着他看,买不买都行,说要让他爷爷看到。阿丑说他爷爷是做玉石生意的,那里的玉都是他家的。说这话时,阿丑完全是自信的语气了。他说:‘你们支持我,我很感谢你们,但我不能送你们,要是送,每人送两个我也送得起,可我不能让人说我是败家子。’”
我听了频频的点头,嗯嗯的应着。
小姑说阿丑还警告服务员,不许对外人说一个字。大家就配合他拿起玉看,她也拿了一个。阿丑说:“姨,你是最支持我的,你要看就看好的。”说着就很亲的拉她和小姑父去精品室,一边走一边羡慕小姑他们幸福。阿丑说他父母离婚了,他是跟爷爷一块长大的。
“阿丑真可怜,没有母爱,光有钱也不幸福啊。”小姑说着却幸福的满脸放光了。
“阿丑说:‘姨,你喜欢的玉不用看价格,肯定不让你吃亏,你们对我好,我这人最感恩。’阿丑真是太实在了,他激动的不得了,我就想帮帮他,没想到他会这样。小雯,你知道吗,我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是最了解小姑性情的,看到小姑激动的样子,赶紧说:“知道,别人一对你好,你就想掏心掏肺了。”小姑使劲的点着头,有高山流水的意思。
小姑忽然悄声对我说:“我还问阿丑,我说你想当伟大的作家,应该带什么,他还愣了一下。”
听小姑这么说,我也愣了一下。
“阿丑说你对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我坚决的告诉他,一点不高。”小姑自信的扬了扬头,自语道:“他不了解你。”
小姑这样了解我,我只有努力的份了,可阿丑会不会把我和小姑都当成疯子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笑,希望老天成全我呀。
小姑说精品室里的玉都是天文数字,她一看,自己根本不具备拥有这玉的条件。阿丑又告诉她不用看价格,这都是送关系的,办多大事,送多大礼。还问她明白吗?
“阿丑总爱问你们明白吗?你明白吗?我怎么不明白。”小姑嘻嘻笑着,又说:“我还真有点不明白,就觉得这小孩实在。”小姑又自我陶醉了:“他对我可亲了,一口一个姨的叫着。”
“他肯定是缺少母爱,看你对他好,产生了恋母情结。”小姑父不无嫉妒的说。
“有可能。”小姑得意的说。
“那孩子激动的不行,真的,他可激动了,他说这里的东西不能让我们拿走,他给我们拿更好的,他一会跑出去拿一个好的,一会又跑出去拿个更好的,那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小姑父笑着说起了广告词。
小姑说:“我也不懂,就觉得阿丑给我拿的都是好的,都是宝。就像小鱼导游说的,有钱买个传家宝,比把钱放在银行里好,银行里的钱放着没几个利息,还贬值,这传家宝可是能升值的。小鱼导游说时我就想,我啥时能买个传家宝呢。听阿丑这么一说,我的心立刻就被激活了。”
“阿丑告诉我们,其实这玉没那么贵,都是那些没良心的商家炒作的。”
“最后阿丑拿了一对玉吊坠说,这个等你儿子结婚,和儿媳妇一人带一个,以后再往下传,这就是传家宝。”小姑激动了:“我都不知说什么了,真怕我的钱不够,买不了。”
旋即又对我说:“阿丑可能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说意思意思就行了,对他来说就是多一个少一个。还说,今天他第一次讲课就得到了我们的支持,这是他最大的收获。后来他也不说钱了,拿过计算机,啪啪啪的按了一串吉祥数字,我一看,加上我银行里的钱正好够买这对传家宝。”小姑兴奋的都要蹦起来了。
随后又问我:“小雯,你说阿丑是不是我的贵人?我和这玉是不是有缘?阿丑就说我和这玉有缘。”
“你买了?”听到最后几句,我忽然觉得小姑怎么像小品里被忽悠的范伟呢。
“当然。”小姑自得的说。转而又略带羞惭的对我解释:“他还要给你拿一个呢,我没好意思说没钱了。”
小姑父说:“付钱时,服务员还用那种语气问他,就收这点?”
“嗯嗯,”小姑连连点头。又道:“阿丑警告服务员不许对外人说,还安抚说一会给她一个。服务员也跟我们借光了。”小姑得意的好像她是皇亲国戚似的。
“我们出门时,阿丑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也别跟团里的人说。”说着小姑故作神秘的对我压低了声音:“那我能说嘛,都这个价买,人家不就赔了吗。”
小姑又转向小姑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回我们可是一分钱也没有了。”虽然她说一分钱也没有了,可她却像个大财主似的笑着。
“我们有传家宝了。”小姑父也神气十足的笑道。
小姑又不好意思的对我说:“小雯,你那五百也给他了,小姑开资给你吧。”
“不用。”我有点懵了,小姑是不是上当了,我有这种预感。也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正确,可看小姑和小姑父兴奋的样子,实在不忍给他们泼冷水。
就说:“快把你们的传家宝拿出来给我开开眼吧。”
小姑吊足了我的胃口,终于把他们的宝贝拿出来了。这是一对玉吊坠。我看不出好在哪里。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东西没那么值钱。我问发票呢,小姑说:“要那干啥,咱又没人给报销,人家不挣咱钱,咱还和人家要发票,像不相信人家似的,多不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听的耳边有很多种声音同时响起——
平静的声音:“看紧你的钱袋子,谨防上当受骗。”
范伟捶胸顿足的沮丧声音:“防不慎防啊。”
嘲笑的声音:“天下无贼。”……
我对小姑说,我认识一个珠宝鉴定的,要不要鉴定一下,小姑仍是满脸高烧不退的幸福模样,她说:“也行,看看咱欠人家多大人情。临走阿丑还说到家别忘了给他寄好吃的呢,歇一两天我就给他买去。”
我在商场的珠宝专柜看到这玉,售价不到五千。
我不知道怎样告诉小姑,不知道他们知道真相会怎样。
也许,小姑父会咬牙说,这些钱买到了阿丑的成功,买到了我们的觉醒,花得值了。
也许,小姑会沮丧的说:我已经看过外面的世界了。
也许,阿丑会长出一口气,轻松的说:好了,没钱就不用再担心上当受骗了。
我说什么?真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说我该说什么?我该告诉他们吗?
也许过几天他们自动降温,我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还是不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