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说，瑞雪兆丰年。也只有下雪的时候，冬天才有了它该有的模样。
　　 “雪？”他猛然想到什么，向陈好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转角的阑珊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蹲在那里，隐有哭声飘来。
　　 “啪！”徐志胜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干什么？徐志胜。”陈好止住了抽噎，“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
　　 “你难道不是因为被我拒绝……”徐志胜摸着自己的脸，好疼。
　　 陈好站起来，背对着他擦泪，“想什么呢？我是谁？”
　　 陈好转过身，红红的眼圈，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经济贸易学院的万人迷、院花，从来只有我拒绝别人的份，懂吗？”
　　 “那是……”徐志胜赶紧赔笑。
　　 “或许，说出来你不信。”陈好眼中又有晶莹，“我害怕下雪。”
　　 见徐志胜无言，陈好叹了一口气。
　　 “我懂。”徐志胜沉声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现在就开始害怕了。”
　　 陈好看了他一眼，止住泪水，“早点回去吧，天气冷，不要冻着了。”
　　 “不！”徐志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陈好，我喜欢你！”
　　 陈好愣了愣，“我知道啊，现在说这个干吗？”
　　 “今年就要过去了，再不表白就是明年了。”徐志胜激动地说。
　　 陈好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我有不接受的权利吗？”
　　 “啊？”徐志胜没想到剧本会是这样。
　　 “啧，瞧你，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看上了你……”陈好被徐志胜看得有点不自在，“哎！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自尊心强，收回刚才的话。”
　　 徐志胜绷着的脸，忽然笑了，“陈好，你真好！”
　　 “这是我妈取的名字，感谢她去吧。”陈好也笑了，“好了，我现在很好，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
　　 “还有事没完？”徐志胜不好意思地说道。
　　 陈好看着他的眼睛，恍然了，在他的手上拍了一把，“不去！没时间。”
　　 “有！”徐志胜抓住她的手。
　　 “没房了，行吧。”
　　 “我去找，大不了来我宿舍睡。”
　　 “滚！”
　　
　　 三
　　 次日，陈好回来，立即被收拾行李的三个女生围住，上上下下打量她。
　　 胡佳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行！经过一夜的滋润，我家陈好身上也有了女人味儿，嗯，很好！”
　　 “你别说，我这么一看，陈好确实更有气质了。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看来我也要努力了。”李梦雪附和。
　　 陈好冷笑一声，“姐妹们，可别想歪了。看看，我眼里都是血丝儿，现在还困着呢。我说看喜剧，徐志胜非说看恐怖片，老刺激了。结果，让我又惊恐又刺激，愣是没睡一会儿，困死了。”说着，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就这？”胡佳莹不信。
　　 陈好想了想，“还有。”
　　 三个室友来了精神，洗耳恭听。
　　 “爸妈前几天说，过年了给我介绍男生，我说不行，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们不信，要我带回去瞧瞧。那我和志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这下轮到胡佳莹等人面面相觑了，末了，胡佳莹小声嘀咕，“依我看，见家长事小，就徐志胜那个……不行就让他抽个时间去看看，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以后还怎么办呢。”
　　 “对对，这事不能不好意思，该治还得治，越早治效果越好，这要是晚了……”李梦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们……”陈好欲哭无泪。
　　 陈好带着徐志胜上了回家的火车，当她把宿舍里的议论说给徐志胜听的时候，徐志胜的脸一阵黑一阵白。
　　 见徐志胜吃瘪，陈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多大的人了，还跟他们小姑娘一般见识？”
　　 “行！老婆的理最大。”徐志胜无奈，“对了，你说我这就见家长，合适吗？”
　　 “合适啊，怎么不合适了？”陈好指着他的五官，“你看你，一表人才……不行，我不能说违心话。”
　　 徐志胜不干，“陈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表人才怎么违心了？”
　　 “你，在我眼中挺好的。”陈好想着措辞，“其实吧，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稍微有点以貌取人了，哎，你别生气，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可能就是，五官看得没那么精致，然后，气质上也很一般……”
　　 “陈好，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徐志胜不敢相信。
　　 陈好慌张地摆着手，“不是，你别误会我，其实你这个人是有优点的。”
　　 “比如呢？”
　　 “比如，呃……”陈好思索好半天，就在徐志胜不耐烦的时候，眼睛一亮，“你……有人性的光辉。”
　　 “这个答案，你满意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话，翻译一下：我是好人。”
　　 陈好眨了眨眼，“嗯呢，这么理解好像……是正确的。”
　　 然后，一路上她再说什么，徐志胜都没有搭理。
　　 “你这人自尊心挺强，这下被我试出来了。”直到给出“台阶”，徐志胜才哼哼唧唧地接受和解。
　　 下了车，陈好手里拎着好几样礼品，她看着徐志胜，“太小心眼了吧，我不就是夸你有人性光辉吗？你忍心我一个女生拎这么多吗？一会儿我爸妈来接，他们会不会认为你欺负我，我也是为你着想。”
　　 徐志胜摇摇头，“我想了想，光这些没烟酒可不行，我去买点。”
　　 “等等，这地方你不熟，去哪儿买？”
　　 一指火车站远处商店的牌子，徐志胜说：“那不写着的吗？”
　　 陈好急了，“他们好多卖假货，你一个外地人过来一准上当。”这话说完，周围安静了许多，来往的客人像定住了一般。
　　 她尴尬一笑，拎着礼品就跑，看得徐志胜一愣一愣。
　　 假货的事他以前亲身经历过，陈好怀孕期间岳父生了病，他过来探望在车站买到了假货。但是，有了过往经历的他，怎么还会上当？
　　 陈好只好跟着他进到一家看上去门面光鲜的一个超市，进去后徐志胜摆明车马，“姑娘，两条真南京，两箱真雪花，记住是真的。”
　　 营业员是个二十五、六的女人，见一个学生气的男生叫她姑娘，先是有点气恼，后面一听三个“真”，额头不禁冒了汗，连连说好。
　　 陈好在旁张了张嘴，“行，挺有生活经验。烟酒就算了吧，先说烟吧，少说也上千，咱俩挣的钱不能这样花啊。还有，你头一次见我爸妈，买啤酒……真的合适吗？要不，咱们买箱白的，烟就算了。”
　　 徐志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咱爸不抽烟，可以让他给客人用，客人一看这好烟，不是高看咱爸一眼吗？至于酒，白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啤酒没事，我看就挺好。”
　　 “你挺会占我便宜，爸都叫上了。”陈好白了他一眼，又想了想，“烟，我同意，但，酒真的合适吗？虽然我妈管得严，但这面子上的事……”
　　 徐志胜一摆，“有你呢，到时候说说好话。”
　　 陈好的嘴角一抽，“行吧，摊上你这号人，我也认了。”
　　 陈好说中了。
　　 陈父看到大盒子小盒子的礼品，还有两条南京香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当视线移到两箱啤酒，笑容慢慢收敛了。
　　 陈母却笑了，“多好的孩子，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礼品，以后不许这样啊。这些礼品当中，我最满意的是啤酒。从今天开始，我让陈好他爸喝啤酒，免得白酒喝得满地打滚……”
　　 “咳！”陈父老脸挂不住了，“该回去了，陈好，愣着干吗？”
　　 陈好回过神，将母亲抱进怀中，“妈，我想你了。”
　　 陈母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背，“填志愿时你非说去上海，看看大城市，离家近了多好，现在从学校到咱们县城就三四个小时……”
　　 看着这一幕，徐志胜默默叹息。
　　 回到家陈好帮着母亲张罗饭菜，陈父和徐志胜相对而坐，杯子里倒满了雪花啤酒，热的，冒着白气。
　　 陈父看着杯中的酒，又看看对面的人，“你说，挺好的一个人，怎么非买啤酒？”
　　 徐志胜不解释，端起酒来，“爸，我自罚三杯。”
　　 “别别，叫叔。”陈父伸手制止，“不罚，下回你……”他准备暗授机宜，正好被陈母逮着。
　　 “买！反正我见一次烧一次，烧到你不敢为止。”
　　 陈父一下蔫儿了，生无可恋地端起冒着白气的啤酒，“好孩子，咱爷俩干了这杯，我最爱啤酒！”
　　 “妈，我给你盛碗汤。”
　　 “妈，别动，我给夹。”
　　 吃饭的时候，陈好不断往陈母的碗里夹菜，乐得陈母笑开了花，直说陈好有了男朋友，人都变得懂事了。
　　 备受冷落的陈父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志胜一眼，示意他喝一杯。
　　 “妈，志胜在学校给我报了舞蹈班，老师和同学夸我跳得好，你要不要看看？”吃完饭陈好提议。
　　 陈母笑着点头，“我女儿瘦高个儿大美人，跳舞肯定好，看，一定看。”
　　 陈好站定，做好了准备动作，随即翩翩起舞，尽情展示她美妙的舞姿，陈母专注地看着，时不时点点头。
　　 陈父小声对徐志胜说：“好孩子，你和陈好不容易，钱省着点花，以后用处大了。”
　　 陈父的务实节俭徐志胜晓得，哪怕彩礼上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反而婚后让陈好带了回来，补贴这个小家用。
　　 陈好的身姿变化着不同的动作，她的舞姿成了一家人的焦点，时而脚步轻缓，像平湖里汹涌的波浪，时而又像卷在旋风里的树叶，疾速飞转。不得不说，陈好很有天赋，小半年的时间，在舞蹈表演方面有了可圈可点的地方，让人惊叹。
　　 吃完饭看电视，陈好与母亲时不时讨论电视上的情节，母女俩传出欢快的笑声。当电视的画面出现孩子，陈好把徐志胜拽了过来，“妈，我们将来也会有一个孩子……”
　　 徐志胜张大了嘴巴，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陈好继续说：“可能是男孩儿，长得像他爸，你看，就是志胜这样……”说着，还上手摆弄徐志胜的脸。
　　 陈父递来了不善的目光，徐志胜额头冷汗直冒，陈好这样像极了暗示，表明他们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很可能意外怀孕。
　　 “好……”陈母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徐志胜想哭的心都有了，见家长不亚于过山车。
　　
　　 四
　　 陈好家是一处村庄，位于县城边上，冬天没有集体供暖，所以给他的屋里挪来蜂窝煤取暖。闻着若有若无的煤气，徐志胜好像回到了90年代，爷爷奶奶家里用的就是这个玩意儿，一觉醒来，脑袋晕乎乎。他特地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夜里通风，然后来到炉子前，搓着发凉的双手。
　　 陈好推门进来，“是不是不太习惯？”
　　 “挺好。”
　　 红砖白墙，旧式家具，复古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好在徐志胜的板凳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亲爱的，要不要我留下陪你？”
　　 徐志胜霍地站了起来。
　　 陈好差瞪了他一眼，“我是母老虎吗，这么畏惧？”
　　 “好不容易跟爸解释了咱们的事，如果你留我这，我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好“噗嗤”一声笑了，拉他重新坐下，“瞧你胆儿小的，难怪上学的时候连个恋爱也没有谈过。”
　　 “谁说的？你不是吗？”徐志胜不甘示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臭美吧你。”陈好笑着，“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徐志胜一下坐直了身体。
　　 “放心，绝对天大的好事。”
　　 “你先说说。”
　　 “咱俩，拍婚纱照吧。”陈好弱弱的声音传来。
　　 “啊？”徐志胜从板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陈好，你不能这么对我，不就是在火车上冷落了你，外加让你拎礼品吗？”
　　 陈好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末了伸手拉他起来，“不是，你这什么表情？拍婚纱照，你占我便宜好吗？”
　　 陈好那一双明亮的美眸，怎么看都有一种做推销的意味，“只要你答应，我，陈好，百分百保证以后就是你的人，毕业后就跟你结婚。所以说，这事你不亏，相当于提前预定了我做新娘。”
　　 有道理，但徐志胜不敢答应，“这事儿吧，咱们研究研究，婚纱照既要选择口碑好的，也要选择质量高的，价格上也要……”
　　 陈好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同意。
　　 说了一大通，说得徐志胜口干舌燥，陈好微微笑，接过话，“你说的这些我都同意，看来咱俩很默契，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所以，县城就很合适，价格实惠，质量还不错，关键是……”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只听得徐志胜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等到陈好离开，徐志胜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
　　 天刚刚亮，陈好就来了，徐志胜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温暖的被窝，“这一大早干什么？你让我再睡会儿。”
　　 陈好兴奋地说：“快起，我做了饭，吃完咱俩选选，快的话今天就能拍了。”
　　 “这么快？”徐志胜光着身子坐了起来，“婚纱照是大事，那不得好好选选？最关键的是，爸妈同意吗？”
　　 “放心吧，县城只有两家店，到时候咱们可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对比。”陈好说，“至于我爸妈，你听我的就对了。”
　　 “哦。”徐志胜无奈地应了声。
　　 收拾好过去客厅，早餐已经备好，陈好的父母坐在那里，徐志胜叫了声，“爸妈，早！”
　　 然后，气氛不对了，他反应过来，陈父摆了摆手，“算了，早叫晚叫都一样，反正你们都……就这样吧。”
　　 陈好汗颜。
　　 陈母打圆场，“陈好做的，快来尝尝，出去半年不仅会孝顺我了，连做饭也学会了。”
　　 徐志胜坐下一看，面条搭配两盘醋溜土豆丝和西红柿鸡蛋，只吃了一口，他看着陈好，“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