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金鸡玉犬长东猪(小说)
趁姨母如今,还依然年轻,依然康健。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把先前,我对母亲的那份挚注,那份毫不犹豫,我要一总地都献给我的姨母,我要让姨母来给我当母亲。因为我也担心,时光不仅只对母亲,而且对我,对姨母,甚至对任何人,都不会无限延长。当我这个决定,一做出来,我觉得我的母亲真的又能复生回来了。
再后来呢?再到后来,当然我的生母也并不能复生。不过你们相信吗?日积复年,我有一天已经看见了,从姨母眼里那扑簌簌,专门为我而流淌出来的晶莹透明的眼泪。彼此间,虽未明言,在她心里早已把我当成了女儿,在我心里早已把她当做了母亲,我们的血脉早已全部相融,这是骨与骨,肉与肉相互紧偎的感觉,也是触一鳞,全鱼应声的效应。她虽没有长着和母亲一模一样的那张面容,但是她之于我,却有一颗与母亲一模一样的慈爱之心,还不就是我虽失去了一个母亲,却又复生回来了一个母亲吗?到此时,我才想通,是的,我是应该把我的生母只珍藏在记忆里,在生活当中,我是应该把她淡去了,不要再那样子的去耿耿于怀了。因为,我若过分思念母亲,在天堂里的母亲,也会与我在凡间的心一样,会产生一阵阵强烈的难过与疼痛。而我的难过,对天堂的她毫无益处,而她的疼痛,对在人间的我,也是一点都不作用。
至于有的人会说,当一个人毫没来由,就对你好心的时候,他虽当下不提,也必会在长而久之的远日里,必会对你另有其某种企谋。我对这些流言的回答是:“在现实世界里,我们有的人,是他自己瘪了。”除此之外,难道每一个人,就不能都有一颗天然心,光明心吗?我在这里,要进一步诚恳地去劝导每一个人,劝他们不妨都要把心隘放宽,把胸臆放长,然后,那所有一切的事,就都会慢慢地好起来了。
我又有了母亲,姨母也多了一个女儿,此后,不知不觉间,我的女儿就又长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女儿不是在太原城读的大学吗?我有我的乡下,姨母也有她的乡下,随着年龄之渐加,姨母除了在长治城居住之外,就也常常会去城郊附近的,她的乡下家里小住一些日子,想要亲习田园和泥土。而我的女儿呢?每年都要放寒假,每年都要放暑假。每一次假期又都要从太原来一次家,要从家奔一次太原。无论女儿从太原回家,还是女儿从家,去往太原,而长治又是必经之路,为了女儿方便,每一次女儿回家,姨母就先自她乡下的家,回往长治去做女儿的旅舍,每一次女儿要从太原回家,姨母就又从她的乡下的家,返往长治,再做女儿的桥梁。无论女儿哪次来去,姨母总不会恰好都居住在她城里的家吧?但是女儿只一个电话,她就会马上回城里,其结果也就是,无论哪一次,她都能好好地为女儿效劳。你说这在天底下,又有几个母亲和外婆,是能坚持做到的呢?遗憾的是偶尔,女儿和我聊天的时候,我才了知道她只晓得姨母对她非常好,竟不明白,我和姨母,以及姨母和她的关系。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从始至终,一言不漏的讲给她听。听完,女儿瞪大了眼睛,问我:“妈妈,你想让奶奶做你的母亲,她就愿意做你的母亲吗?”我让女儿把姨母叫做奶奶,这样的称呼,极为方便把我的生母,与我这个姨母区分开,以免去在与家人说话的时候,容易发生混淆。我则回答说:“这是必然呀!”女儿就接着又问:“为什么呢?”
我当然能仔细回答,但我已不想回答,为什么呢?因为以她的年龄与分辨力,即使我把话说得再清楚玲珑,她也只是耳朵知道了,她的心还根本领悟不了。心既不可领悟,看于眼,听于耳,也就白看,白听。明知道我现在说给她听是要白说,我不想白费自己的力气,就淡淡的回答:“假如你把一颗玉米,种在田里,她未来会变成一个很大的玉米穗子吗?”女儿说:“能”。“我和你奶奶之间,当初她会变成我最亲的母亲,就也像,你今日种下一粒玉米,它日就能收获到一个饱满的玉米穗一样,是那么必然。”
女儿不大懂,继续迷茫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得忍住我心里的不情愿,对她多加了两句说:“假如你种下之后,因为怀疑,总是扒开泥土,想要去反复地,看看玉米种籽在土壤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你则把原来的必然可得,又改变成了永不可得。”那么这样复杂的道理,我又是怎么弄懂的呢?在早先的时候,有一个花盆,它曾经认真告诉了我。
我有一次同时种了好几盆花儿。种花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心绪我不曾去好好照看。后来我发现有几盆发芽了,有几盆一点消息也没有,而发芽的恰是我有规律地给它们浇了一点水的,那几盆不发芽的,是又被我忽略,常常没规律地为它们浇了一点水的那几盆。此后我只给那几盆发芽的花盆浇水,其余的既然没有芽儿,又何需浪费我的关心?我好好浇水,好好照看的花儿自然长足了花苞。没曾想,后来我才看见,我虽没有好好照看,但也断断续续浇过一点儿水的那几盆,不知何时,也曾经伸展过嫩小的生命,只是它们发芽之初,并没有被我及时发现,又因为没有得到我及时的爱护,已经过早的枯萎了。这个事情不明摆着吗?你想着它会开花,它就必然会开花,因为你对它既怀抱有希望,你就会给它浇水,这是让希望生长起来的养分!你想着它不会开花,它就不会开花,因为你对它不抱有任何希望,所以你就不给它浇水,这样的手段必然是会把它要对你给出的希望的再生点,给破灭掉了。做事如此,做人也如此,你必须要坚守着一颗原心,然后才能把未来的一切都变化成必然。
原心就是什么呢?比喻你有一盆好花,你要爱她,好好照看她,假如花儿开着,开着,有一天忽然减了颜色,变了姿容,还凋下了好多花瓣。即便如此,你还是要一如昔往地给她浇水,给她施肥,你的照料,你的细致心,既然从不消减,它不会因为你对她的冀望而回。你在默默等待中,因为你给她的那些暖,那些关怀,有一天,因为这些,它就又悄悄地回来了。又回到你的身边,又变得花繁叶茂了。它开着花你是那么爱她,它落了花你还是那么爱她,无论它怎么变化,你都始终一个样子一颗心。你既始终不变,它的千变万化,就又被你的一成不变所呼唤回,又回到原先。
所以无论谁与谁相处得亲密,谁远远地躲避了我们,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自己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