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鹏说:“好汉，我们请你喝酒……喝好酒，你喝多少，我管多少。”
　　 一说到酒，柴大官人来劲了:“你这两个玩艺也能喝几口？”
　　 曹醒侨说:“差不多”。
　　 听说“差不多”，柴大官人便来劲了，睁着眼说:“好！”马上启开三瓶，一人发一瓶，“吹喇叭，吹完了便见真心，咱们是朋友！”他仰起脖子，咚咚咚，果真吹了个喇叭。说:“曹、焦二位听着，老子也曾听了点风儿，听说你这两个玩艺儿在运城这片土地上也算是个人人哩，老子今天调你来是想认识一下脸皮……你们引黄济运确实是给老百姓办好事……但你俩不懂规矩，要从老子地盘过，也不来碰碰酒瓶子？刚才姓焦的大方，许我喝哩，你姓曹的不同意？”
　　 姓曹的说:“行，同意，你喝多少，我管多少。”
　　 “够意思，吹喇叭！”
　　 姓焦的望着姓曹的说:“曹总，咱喝，咱今天就是喝死了，也是实践‘三个代表’哩。”
　　 这两个酒桶，仰起脖子，咚咚咚……喝了他一个满天星！
　　 “好！义气！来人！”村会计来了，是个年轻大学生。
　　 “告诉他们！都给老子滚回来！汽车压球几颗苗苗算球个甚！咱那举人算个球！就能挡住引黄济运事！完全彻底滚回来，快滚！快滚！别给老子丢人啦！”
　　 又告诉姓曹的:沿途十村八村的，哪个“板油”敢跟你放刁，只要给老子打个手机就行啦，剩下的事你就甭管啦！咱也为引黄济运事做他一回贡献，咱他妈的这一辈子也随着你干他一件“善事”，当他一回好人……
　　 曹、焦二人说:“……柴大官人……你可千万别‘上路’……你一‘上路’……我们就乱套啦……”
　　 “你俩告诉什么‘中煤’炭黑子们……让他们懂点规矩就行啦！”
　　 曹醒侨点拨第四标段中国煤炭建筑工程公司的经理段景柱:“你只管将好酒好肉给他喂去……懂吗？”好在老段不憨，知世情，懂规矩。
　　
　　 突然塌方出现了
　　 他为引黄献出年轻的生命
　　
　　 伍姓湖工地，挖出的泥是黑泥，挖一锨深就见水，见到的水是黑的，所以，这一工段是污泥浊水，臭气熏天。陕西工人说，伍姓湖的地下水——水平高，伍姓湖的蚊子也水平高，名叫“大花脚”，全身灰中带红，像飞机一样嗡嗡飞，所以，伍姓湖工人暑天还得穿长衫，晚上睡觉要盖“盖头”，第二天，掀起你的盖头来，工人们还是被咬成了猪脸，所以，工人一到伍姓湖，第二天就都吃胖了。
　　 这里要挖两米深，工人们穿了长筒靴，但黑水还是灌进靴筒里，于是安装抽水机，抽得见底了，放管，将大管一放，4吨半的重量将大管慢慢沉入黑泥里，若将各管对接起来，必然偏度增大，过不了七十二zhèng的手，所以，大量租用拖拉机拉石子，拖拉机开进泥滩里，陷住了，所以，三个车头合拉一个车斗成了最佳选择，将石子倒进大槽里，摊平夯打，再铺一尺厚白灰，白灰吃水，水吃干了，然后放管子，陕西工人佀成群带领他的小班组，战斗在黑泥黑水里，大管一根一根向前“顶接”，一节一节向前延伸，佀成群正配合监理检验胶圈平均受力度，沟槽的一壁发生了裂缝，在渗水的作用下，裂缝在暗暗扩大，危险在向他靠拢，一大片土方要滑坡了，只听上面人喊:“快跑！沟壁要塌啦！”而佀成群此时想的不是自己，只听他说，“监理师傅！你快跑！”伸出双手推了监理一把，塌方轰隆一声下来了，激起黑水数丈，佀成群不见了！伙伴们大喊:“佀成群！佀成群！”几十个工友扑上去刨、挖，刨挖出了一个黑泥娃子。他——佀成群，为了运城人民的“引黄济运”工程，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
　　 但觉翻江倒海，头疼欲裂，全身起火，口渴难耐……“曹总！焦总！快醒醒！伍姓湖工地出事啦！”好像是李致广的声音在呼唤，同时只觉身子被猛烈的摇动。
　　 二人缓缓醒来，朦胧中只见李致广双眼冒火。
　　 “伍姓湖陕西工段出事啦！发生塌方！一个工人给压死啦！”
　　 二人但觉浑身一凉，那酒都变作冷汗出了，头重脚轻地上路了。
　　 ………
　　 送成群回乡那一天，曹总带领全班人马给他送行，并代表“引黄济运”全体员工给他敬送了一枚花圈，与陕西工段董事长妥善安排了他的后事及对家人的抚恤。将此事报给安德天、裴都红，再上报黄有泉、张少农，他们都表示深切的哀悼，给其家里以经济补偿。
　　
　　 锁定的工期变卦啦
　　 变成了“十一”国庆节
　　
　　 黄有泉打坐在运城地委中心那座拔地通天的地委办公大楼里，居高临下，静静关注着他那步步前进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引黄济运”工程在健康地向前发展。他把目光移向大街上买水卖水的“车水马龙”景观。那些桶装的“矿泉水”、“纯净水”、“聪明水”们生意兴隆，而“焦点访谈”披露，纯净水并不纯净，聪明水并不聪明，里头装的还是平常的自来水，那装水的塑料桶儿大多都是回收废塑料所制，这本身就是一个污染源。他低头沉思良久，产生了一个想法。遂请来安德天、裴都红。问:
　　 “一九九九年底，必须给我通水……”两位总督回答说:“锁定了的日期决不推迟一天，赶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那一天，你只管站在运城第一水厂的大水池边看水就是了”。
　　 黄有泉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想把这个锁儿打开来……”
　　 二位总督说:“不用不用，不用延期，锁定了的日期，全运城人民都知道，咱引黄建管局的人决不失信于河东……”。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意思是想把这个锁儿打开来，往前移动两个月，然后重新锁定，锁在十月一日国庆节这一天上……”
　　 两位总督双眼一瞪，半晌不语。
　　 “这个曹醒侨，堪称得一个‘干家’哩”，黄有泉说。
　　 “差不多”，说:“我们曾暗暗给他加过码子，在他肩上放上800斤，好像问题不大，再加一百斤呢？他也不说什么，若再加一百斤呢？他顶多皱皱眉头就过去了……他如今已到‘极限’了，比如那弓儿已经拉满，若再使劲一拉，就会发生断裂……”
　　 黄有泉说:“召他来，看他如何说。”
　　 曹醒侨来了，黄有泉这才细细端详他:脸色紫黑，双眼微红，1米77的个子，170斤重的身体，41岁的年龄。胸肌如两块纹理粗糙的磐石对接在一起，从那薄薄的印着“引黄济运”的背心下透出一股阳刚之气，男子汉那种强健的肉块使他行动起来浑身上下涌动出龙马奔跑般那种诗的韵律，而在此之前，黄有泉并没有如此关注过这个名叫曹醒侨的人。有道是伯乐相马相筋相骨相气质，黄有泉相了一番，爱上心来，而曹醒侨，坐在黄有泉对面，却稳如处子，安静地好似一滴水，愈发令黄有泉爱怜有加。四十一岁的年龄正如扎了四颗牙的耕牛，独犁独耙——正是使好牛的时候呵——黄有泉决定鞭打快牛了，他把那锁儿卸下来，然后锁到国庆十月一日那一天。回过头来，看他反应如何。
　　 曹醒侨先是一怔，继而低头，双眉皱了几皱，沉默一时，然后稳稳地说:“行。”
　　 黄有泉告诉他:“工地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国庆十月一日那一天，我要在运城第一水厂喝第一口黄河水。”
　　
　　 变卦的消息传出来
　　 工地上连夜响起了号子声
　　
　　 锁儿变卦了……重新锁定了……一切部署就得跟着这个变卦而变卦……这就涉及到一系列的问题和事宜，曹醒侨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正开会，手机响了，是王钢印从太原打来的，说这笔款子有望办成，你明天必须来太原签字，“迟来一步都不行！”曹醒侨说“知道了。”然后继续开会:“离十月一日只有八十一天了……”手机又响了，认为又是王钢印，说:“知道了！知道了！”手机里传出哭声来:“知道了咋还不回来！……爹眼看着不行啦！……”然后传出大姐的哭声来，曹醒侨用手捂了脸，两行泪水流出来……关了手机，说:“离十月一日只有八十一天了，我们要进入倒计时，倒排工期，要以日保周，以周保旬，以旬保月，以月保十月一日那一天。要考虑好每个环节出了问题时的应对办法和补救措施，要求各标段在改变工程进度计划中，首先考虑制约工程的关键程序，根据这个“八十一天”编制每日施工计划，不能重速度而轻质量，给每段监理交代清每一天的控制力度。最后，对焦鹏说:“焦总，十月一日那一天，黄书记要喝咱的黄河水哩。”
　　 都以为黄书记的变卦把他们的曹总给逼哭了。大家听到这个变卦并不发愁，而是发喜:“这好呵，黄书记变卦证明一个问题，证明咱们有提前两个月完成任务的本事，十月一日通了水，河东十三县480万老百姓还不把咱引黄建管局夸成一朵牡丹啦，这是好事嘛，哭甚哭！‘主优臣辱’，你是辱我们没本事是吗？”消息传遍67.8公里战线，二千引黄健儿个个发喜:“这实际是黄老汉夸咱哩，熬煎什么，晚上加班不就是了么！哭甚哭！敢是刘备那鬼扑身啦！”
　　 于是工地上连夜响起了号子声。
　　 八个承包商有战略眼光:此工程十月一日通水后，咱的资质资历上又能加一条:本公司曾创过一个骄人业绩，那就是在山西运城“引黄济运”大会战中，“提前两月活干完，不信你问黄有泉！”有人把这话写在工棚的门上。
　　 于是工地上连夜响起了号子声。
　　 “提前两月活干完，不信你问黄有泉！”——因为承包公司每揽一宗大活，业主甲方第一考察的就是这支工程队的“资质”和“业绩”,“资质业绩”四个字是他们打天下的资本，所以他们个个喜欢。黄有泉、张少农又到工地上慰问广大施工人员，这都似那水泵加压一样受到巨大的鼓舞，黄有泉又带领山西省人大代表视察工地，更是注了一支兴奋剂。
　　 于是，工地上连夜响起了号子声。
　　 挖土机手们是“换人不换家伙”，挖土机不知道乏，只要加上油，它憨憨地把头一钻，伸进沟壕里只知道干；运输车不知道乏，只要加上油，油门一踩，它就不舍力气地日夜给咱连轴转。洛阳制管厂接到曹醒侨提前两个月的电话后说:“我河南人不耽误你河东事！”开完会，曹醒侨对司机说:“太原！”
　　 汽车飞奔在大运高速公路上，跑到平遥地面手机响了:“侨娃！……你还是人不是人！……爹熬不住了啦！……爹闭不上眼！……爹要见你一面哩！……”随后传出大姐二姐三姐的“女声大合哭”，里面杂七杂八的杂音不少，乱乱的有曹氏家族长辈们的声音……曹醒侨明白，爹不行了！他对大姐说:“……让爹坚持一下，我从太原回来就去看爹！”司机大恸，把油门踩到底——飞起来啦！
　　 曹醒侨——也就是那个侨娃，万荣降淮村人，母早亡，姊妹四个，爹一辈子的口前话是“女女呀，不顶事”，顶事的只有他这个侨娃，所以，凡事都偏着侨娃干，原因是“咱死的时候要在咱侨娃手里死哩，要让咱侨娃‘得祭’哩”。三个女女就问爹:“要是咱侨娃得不上‘祭’呢？”爹说:“那我就不死，等我侨娃回来才死哩。”
　　
　　 爹真的不死，爹在等侨娃回来哩。
　　 爹真的不死，爹在等侨娃“得祭”哩。
　　 一口悠悠气不咽，爹要偏着侨娃干哩。
　　
　　 然而偏到后半夜，偏不成了，老汉在盼侨娃不见的失望中撒手弃世了，只是双眼半睁不闭……
　　 太原，曹醒侨见到王树静，王树静领他在所有手续上签了字，然后领他见了省农行行长、建行行长，二行表示大力支持，就这样500万资金又到位了。曹醒侨办完这些事，火速回车赶路，四个小时后赶到万荣，奔上万荣垣头，远远望见他那土墙土院里进进出出的许多人，他那“土门”上飘起了一幡“挂孝纸”，随风翻滚，哗哗呼号，车到降淮村口，滚出车门，扑进家门，爹躺在两张对接的桌子上等着他侨娃回来“入殓”哩，等着他侨娃回来“得祭”哩，脸上盖了一块白布儿，侨娃痛入骨髓，声破蓝天，竟在自己脸上打起来，大姐狠狠搧了侨娃两个耳巴，姊妹四个抱在一起在爹的灵前哭做了一滩泥——说来奇怪，爹的双眼竟慢慢闭上了，看样子很安祥——国学“易学”和现代“科学”在此碰头了，令唯物论者无法回答。
　　 曹家“土门”前的土墙旁靠着一块烂门扇，上面贴了“讣牌”，曰:不孝子侨娃罪孽深重祸延高堂不自陨落……
　　
　　 十月一日这一天
　　 黄有泉喝上了黄河水
　　
　　 “引黄济运”工程两千健儿，昼夜并工，刻期告竣，然后全线回填，依旧种了庄稼，好像土地上没有发生这件事。人们说这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不像电业局，把成绩一条一条（电线）挂在天上，让人仰望。他们的成绩只有大地心里知道。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黄河滩涂，群井齐喧，汇流一处，大水进入“普救寺”前的花园泵站，站长坐在总控仪器前，将电脑键盘上一个手键轻轻一击，六台5000千瓦巨大的电机一齐开转，六台13个压强的加压大泵一齐怒吼，将大水压上“普救寺”对面的牛头岭，注入三个三千方吨的大水池，池下总蝶阀打开处，瓮口粗的一条地下黄龙从那条“看不见的战线里”发出龙的呐喊，与高速公路上飞奔的车流齐头并进，一明一暗，互为表里，至运城北郊第一水厂，从那一米粗的大管口里喷薄而出，汹涌澎湃，好像一支强大的国家交响乐团在演奏那首大气磅礴的《黄河大合唱》，发出龙的吼声，何等动人的撼世之作，何等惊人的历史乐章，它和着26万运城市民的心跳声，涌进那渴望已久的运城城，运城地委书记黄有泉在北郊第一水厂“引黄济运”的管口上，喝上了第一口黄河水，黄河水灌醉了运城市，黄河水灌醉了凤凰城，运城市里的农民们自发地组成千人锣鼓大队，一千名锣鼓手们汇合在一起，显示出群体力量的汹涌与澎湃，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一队一队，走过来了……走过来了……那些终年握锄扶犁的大手，迈着在原野上犁地的大步，满面风霜是化妆的油彩，呵出的白气衬托出气象的庄严……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他们身着统一的黄色服装，那服装上镶嵌着龙的鳞片，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头上戴着红缨帽，红缨帽上的红缨子，随着激动的心情一齐抖动，列开“九宫八卦”阵……一层鼓、一层钱、一层锣……所有的槌头都裹了红绸子，托着长长的红尾子，动作起来似浴火凤凰，上下翻飞，披着“帅”字披风的巾帼大帅将“帅字”大旗摆三摆，表示要打“梁山万马归槽曲”，下面三百三十三双鲜红的大鼓槌举起来，发出雄壮的号子声:“嗨——嗨——！”运足底气，唤齐人心，压住节拍，砸向鼓面:“咚隆咚隆咚隆咚隆……”与龙的吼声浑然一体，仿佛进人“楚河汉界”鏖兵酣战的古战场。三百三十三面大锣的红槌头追随大鼓的主旋律，推迟半个节拍，举起来，砸下去，“哐——！哐——！哐——！”三百三十三面大钹再迟起半个节拍，举起来，在空中一击“嚓呵——！”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成弧线缓缓落下来，又举起，“嚓呀——！”又落下，再举起，在空中一个大劈叉，翻个“黄河浪花儿”，打个“黄河急旋涡”,“嚓呀——隆咚——哐！——哐！——隆咚嚓呀——哐！——哐！”……套搅在一起了，形成浑厚、悲壮、粗犷的三部轮奏交响乐章！那是风在吼，那是马在啸，那是黄河在咆哮！金声时时淹没鼓声，但鼓声仍是团结大曲的“相管领”，仿佛龙入黄河，时隐时现……看见古战场上的拼搏厮杀和原始狩猎者的疾呼狂奔，在风云变幻的天际深处，隆隆的蹄声叩敲大地，千万匹烈马奔腾而来，昂扬的精神是高举的旗帜，愤怒的嘶鸣是发出的号角，浓浓的征尘腾空而起，形成排山倒海的伟大势力，似八千里风暴，九万个雷霆，令人惊心动魄，热血沸腾！……看见河东古战场上黄帝大战蚩尤的刀枪剑戟和大禹治水的大浪淘沙，在沧桑变幻的亘古大地上，大禹把大水又“治”回来啦！隆隆的吼声声声滚出天庭，滚滚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鼓声在高涨、锣声在高涨、钹声在高涨、百姓的情绪在高涨、百姓的心声在高涨，浑如“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人们不会忘记，命运把他们安排到这个火炉上，坐在火炉上的运城人最关心的是天气预报，渴望的双眼仰望着天上的云霓，多么希望老天能传来普降甘露的好消息。张春英老人不会忘记，儿子结婚十九年了，儿媳陪嫁的洗衣机放在二楼上成了一个摆设儿；泰山巷的曾经喝过马尿的老红军田稀开扭开水龙头:“啊呀呀！我算是喝上黄河母亲的奶汁啦！不知道，在我人生的最后一站里，还能享上这样的大福哩！”神池庙的居民们扭开水龙头，娃娃们爬在一圈看稀奇，田春民老汉激动地说，我哪里享受过这号“水待遇！”人们不会忘记，非典期间，百姓为水出门奔波的身影牵动了市人大郭德福、朱兰香、邵希琴“三个代表”的心，这“三个代表”为了让百姓深入简出，闭门避非，他们却不避是非奔跑在万人空巷的大街上，想方设法将黄河水引进各家各户的水龙头里，人们端上一碗水，说我们端的不是水，是“三个代表”的一片心！当久违的清水从阜东街民主舞台小区91户居民水管里流出时，老八路李旭东说，我这水管里流的不是水，是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深情和厚意！……民是苍天，民是大地，民情如河，民心似水，民能载船，民能覆舟——“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黄有泉、张少农被高涨的民情民意送上了高高的主席台上！猎猎南风，艳艳红旗，似乎从历史深处传来大舜帝那古老的歌谣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分明听见大舜帝对天呼号:从此咱河东的GDP可以大发展了呵——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得到黄河甘露滋润的百姓们自发地加入了今天的锣鼓大阵里，有父子、有兄弟、有姐妹、有婆媳、有翁婿……他们怀着对共产党人的一往深情，用锣鼓声再度体现那份受尽水“愠”压抑的发泄心情！……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你看他们那鼓，简单而陈旧，陈旧到粗糙的地步了，大抵用了好几辈子了吧，有的鼓帮裂了缝，缺了块，历史的红漆早已剥落，剥落的红漆上残存着层层叠叠、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早已退了色的红纸片，鼓心都被打出一个发白的圆点，但这一切并不妨碍它音的深沉厚重，反倒使它本色天成！那些残留着的红纸片在诉说着一件件激动人心的往事，那发白的圆面简直是个历史的聚焦点，储存了多少个悲喜交加的历史场面呵……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你看他们那锣，笨拙而厚重，没有一点亮色，有的不知在哪一辈就给打掉了半个轮，发出的声音极简单，一幅男子汉未经训练的野嗓门，把它那憨厚、朴实、直来直去的性格表露无遗，它们只知道“哐——！哐——！哐——！”好像在忆苦哩，思甜哩……闫玉玲不会忘记那年“年三十日”的包饺子……妈妈出门去找水，天黑了，才回来，站在大门口的她刚接住妈找来的那壶水，一转身却被门槛绊倒了，那塑料壶儿跌破了，妈妈赶紧爬在地上去收那水！……而今天年仅12岁的闫玉玲也夹在锣鼓大阵里，她望着黄有泉，望着张少农，望着安德天，望着裴都红，把大锣敲得哐哐响，只嫌它发出的吼声小，显示不出我小玉玲的心声来……黄有泉动情了，张少农动情了，台上的各级官员们动情了，这是鱼水情，这是关爱情，这是一心为民的公仆情，这是大舜帝歌赋里的南风情——南风可解民愠，南风可阜民财……大舜爷的歌声从地府深处传出来，好像从远古的荒漠里通过那条“看不见的战线”涌流到今天的现场上，浓浓南风抚摸着他的好百姓，好温柔，差一点把运城的百姓给暖化了，锣鼓手们的鼻涕都挂在胸前二尺长，也顾不上用粗糙的手背擦一下……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你看他们那钹，不知磨擦了多少代，有的薄如蝉翼，有的好像被蚕吃过几回了，拍出的声音有的沙哑不亮，有的五音不全，正是这种音声音色，才能反映出最低层的呼声来，偏是这些土头土脑的土家伙们偏能拍打出最激动人心的节奏来，别看它们陈旧而简单，偏是发出的声音不简单——唯有这种深藏在民间的土家伙们才是咱土老百姓的知音呵！……听说曹醒侨不孝罪孽深重不自殒落……听说王树静跪在地上汇报工作……黄有泉守在门口鞠了一躬……陕西工人佀成群献出年轻的生命……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八十岁的老八路在这轰鸣声里打起精神，九十岁的老红军在这轰鸣声里挺直腰板，连怀里的小月娃们也瞪圆一双天真的眼，不知天地间发生了什么事……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那是滚滚黄河大合唱，那是引黄济运大合唱，那是河东老百姓在大合唱，那是运城从此告别水困水荒的胜利凯歌的大合唱，从此可以解百姓之愠了呵，从此可以阜河东之财了呵，我运城的“金陵王气”又回来啦……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只见那高阜上的巾帼女帅将“帅”字大旗举三举，表示转打“四海龙王翻江倒海搅天曲”——大海怒涛起蛟，一浪高过一浪，将悲壮热烈的场面层层抬起，推向极至，直打得“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将黄有泉困在了小小的主席台上！忽地一落千丈，但见三百三十三双鼓槌往鼓帮上叭叭叭如珠落玉盘般的打出一片“万马踏山石”的干干脆脆的帮子声，一槌按住鼓心，一槌画个圆圈，嘭！与此同时，三百三十三面大锣的大槌头一齐砸向锣面镖住不动，而三百三十三双大钹拍到一齐再不分开，戛然而止，大音绝响，干净利落——停住半天了，人们的耳鼓中还隆隆作响，停住半天了，人们的双眼里还哗哗泪流！——伴着那瓮口般粗的、哗哗奔涌的、“引黄济运”的、如《黄河大合唱》的那股汹涌澎湃的黄河水……幻化出又一轮的那一层鼓、一层钹、一层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