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癫痫？”
　　 “我没病。”老太太十分果断地打断了她。
　　 “你有病！”
　　 “我没病！”老太太语气斩钉截铁。
　　 “你自己感觉不到？”
　　 “我没病！”患者面带笑容、目光炯炯。
　　 “你有病没病我还不知道？你是——”
　　 “我没病！”她又一次打断了她，似乎决心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乐了：“报应。”
　　 “大姐、姑姑、奶奶！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她像一个被人抢去了玩具的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行！我没病。”
　　 “没病你来干啥？”瞬间咆哮。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我差点笑出声。
　　 女儿一直焦急地等待机会，急忙插嘴：“大夫，我妈是没病，她能看见鬼——”一句话说的满房子患者悚然动容。
　　 “胡说八道！”
　　 “是真的！”母亲面带微笑，沉浸在回忆中：“我们村只要有人咽气，我当时就能知道！”
　　 “走！别在我这儿谈鬼说神。”
　　 女儿急了，看两眼室外，压低声音说：“大夫，这是真的。我妈有时候睡到半夜忽然就坐了起来，自言自语说谁家的谁谁死了，刚给她告别过。起初我们也不信，但天一亮就得到证实！”
　　 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我也头皮发麻。
　　 “你妈的病我治不了，进庙烧香去吧！”
　　 “可你是医生呀？你刚才也说她有病，是什么癫痫来着？”
　　 “要治癫痫行，要说鬼魂的事儿你们就出去。”
　　 “可我妈真的能知道是谁死了呀？她和鬼魂对话时我们都听着呢！”
　　 诊室内忽然阴风习习。
　　 大夫不言语，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专注地看着这个女儿：“来，姑娘，我给你把把脉。”
　　 “我没病。”
　　 “没病才怪！”
　　 “我没病。”
　　 “别怕，只是把把脉。”她态度十分温和。
　　 “我没病！”那女儿愈加紧张。
　　 “别怕，过来。”
　　 “我没病！”她慌忙搀着她那意犹未尽的母亲就要走。
　　 “过来过来，小妹妹，只是把把脉嘛。”
　　 “我没病！”女儿说。
　　 “我们都没病。”母亲笑呵呵地说。
　　 我真想跟进：“我也没病。”
　　 哈哈哈……
　　 “三十号。”
　　 又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十分胆怯地坐在她旁边，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孩子更好。你刚才看见了，有儿子又如何？”
　　 “能治好么？”患者声音发虚。
　　 “你这病有些麻烦，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先吃吃看。有效果你就接着吃，要是没效果就别来了。”说着，她开始写处方。
　　 “大夫，这种事治还是不治，我得先问问我老婆。”
　　 “啪”地一声，钢笔拍在桌子上。我真奇怪，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怎么能拍出如此大的声响。
　　 “作不了主你来干啥！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还是个男人吗？”
　　 粗鄙！看来外貌与修养并不总是和谐并存。
　　 又有人从我背后悄然离去。
　　 突然，她紧张地看着我。沉静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也有一丝同情，但更多的却是怜悯。
　　 怎么她的表情像个天使？
　　 我忽然心酸得想哭，急忙施展乾坤大挪移秘法转身去看外面的天气。
　　 雨停了，水滴亮晶晶地在竹叶上滚动，慢慢滑向叶尖，稍作停顿，然而它又滑了回去。直到高处落下另一滴水珠，快速融合后随着竹叶一沉一起就划出一道晶亮的直线，遗憾地没入了地面。
　　 那已不是寻常水珠，那是我经年压抑、难以排遣的、苦涩的泪。
　　 一切不快随之排出体外。
　　 远处的天越来越明亮，看来中午就能出太阳。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挂号牌，微笑点头，走了。
　　 朋友说得对，她能治好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