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木字旁们(小说)
叔叔杜楝来找杜椿的时候,杜椿和洪枫以及几个工人,正忙着安装院门的门楼。做红木雕刻,最重要的是眼睛,杜楝也老了,眼神不好使了,加上他家现在的条件优渥,几年前,他也就从苏州回来了,一直跟着儿子定居在省城。
“听说你在搞这个木器陈列馆,我回来看看。”叔叔说。
杜椿陪着叔叔四周逛了一圈,介绍了下陈列馆的情况。杜椿知道叔叔看到那些木器,心里也是很有触动的,因为可以从他在一些木器前停留的时间,以及抚摸那些木器的手势中看出来。
叔叔站在一个木桌前,说:“这个是我打的。”
“我一直都不是很会辨别这些木器出自谁的手中,这怎么看出来的?是这抽屉上的这个雕花吗?”杜椿拉开木桌的抽屉,又关上。
叔叔说:“不光是这个,你把抽屉抽出来,看看里面。”
杜椿抽出抽屉,弯下身子,将目光递进去,发现里面有一个暗格,他扒拉了一下暗格的推拉门,说:“这是用来藏家里值钱东西的吧?”
叔叔颇有些骄傲地说:“对啊。”
叔叔后来发现了好几样他曾经打制的家具,发出感叹:“我还以为你爸只会收集‘三杜’的东西呢!”
“怎么会呢?您手艺那么好。”杜椿说,他所了解的父亲也不是那样的人,木器在父亲眼中都是一样的,不会去分到底是谁打制了它,不然他也不会走村串巷收集来那么多不是出自杜家木匠手下的木器。
“怎么不会,他本来就看不起我啊,自从我去苏州后,他就更看不起了。当年,我邀请他去苏州,也是好心,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杜椿看着叔叔,等待着他的后话。
“他说,钱我一个人挣就好了,他不能忘本,要守着村里,守着祖辈传下来的手艺。说得我好像是个叛徒,把杜家的木匠手艺丢了似的,就我见钱眼开,他有觉悟,他高尚。”
杜椿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确实会是父亲说的话,但叔叔也过度解读了父亲的意思,这个时候,他不想和叔叔辩解什么,父亲都没有和叔叔说通的道理,他又怎么能说得通。
叔叔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也立即错开话头:“算了,算了,不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你尽快说,我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父亲说得对,洪枫到底是一个做事靠谱的人,在他的满腔热情下,尽心尽力操持下,陈列馆很快就完工了,和他之前规划的一样,雕花的仿古飞檐门楼,六角亭,馆藏大大小小的木器物件有1800多件,其中不乏洪枫贡献出来的一些颇有收藏价值的老家具。
父亲的工作间基本保留了原样,连一些半成品的木器,解过的板材也都摆放在那里。只是墙上的工具参照之前的陈列方式,三面墙体上各增加了几排木条,工具分布更为稀疏均匀,每个工具下面都贴了一块标识牌,标明它叫什么,是属于采伐工具、解木工具、平木工具、测量工具还是雕刻工具,考虑到有小学生来看,甚至还注了拼音。
木工工作台中央,做了一个四方的玻璃罩子,里面有一个红木的浪花形底座,浪头上,站着重新上了清水漆,生机再现的鲤鱼墨斗。底座的标识牌上写着,划线工具:墨斗。制作人:杜松。
刚生二宝没多久的姐姐杜桂回来了,一直在县城照顾她的母亲也回来了,站在这个墨斗前,母亲噙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杜桂递过来一张纸巾,说:“妈,这大好日子,哭啥。”
母亲说:“高兴的,高兴的……”
开张的这天,除了村民和游客,镇里、村里以及景区的领导都来了,给予了肯定和表扬,说现如今已经实行了现代化,从以前的贫穷落后,到现在的繁荣富强,这个历程本身是记忆,也是文化,传承传统农业文化具有重要的意义,杜椿是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杜椿也是在那一刻,非常明确地感受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洪枫请来了县里的多家媒体,对陈列馆进行了宣传和报道。县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要采访馆长的时候,杜椿推出了洪枫,洪枫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镜。
洪枫后来说的一句话,让杜椿想到父亲那句关于木工工具的深奥名言。他对杜椿说:“我希望没能成为‘杜四’的你,能将“三杜”精神,将传统木器文化发扬光大。”
杜椿说:“在我爸心目中,你就是‘杜四’,我现在也觉得,你担得起这个名号。”
第二天,杜椿拍了很多陈列馆内内外外的照片,洗印了出来,洪枫备了酒菜,他们一起去往后山。山林飒飒,山顶寺庙里的梵音若有似无飘荡在耳畔,无数树木正在散发属于自己的气息,杜椿看着那些树,在心里一个个叫它们的名字:松树、杉树、榉树、栾树、野柿树、葛藤……
一座新坟前,两棵柏树静静地站立着,姿势端正,守着的似乎不仅仅是那座坟。
摆好贡品和碗筷,斟好酒,点燃一扎黄表纸,杜椿和洪枫将那几十张照片一张张投入火中。洪枫说:“师父,你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你还满意吗?”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跳出了晶莹的光。六个月前,父亲突发脑溢血,倒在了工作间里,倒在了他付诸一生的热爱与精力的木头身边,面对着病床上已经失去语言功能与思维的父亲,洪枫说:“师父,你放心吧。”那时候,他的眼中也有晶莹的光。
杜椿说:“爸,陈列馆免费对外开放,我请了叔叔照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火光舔舐着照片,舔舐着那些木器和农具,舔舐着鲤鱼墨斗,舔舐着六角亭,舔舐着气派的门楼上香椿木的牌匾上,叔叔杜楝雕刻的“三杜木器陈列馆”几个朱红大字。
相片迅速翻卷成灰烬,在灰烬之上,那些木器的轮廓影像依稀可辨,有风起,带着无数树木的香气,将灰烬吹散,锯末一样在父亲的坟头起舞。
作品对木匠活路的描述比较专业。
以弘扬工匠精神,传承木匠工艺,收藏木匠用具等多层次文化构建,组合成木字旁家族的沧桑进程。
丰盛的中国文化中,作者举木匠和用具进行抒发塑造,意义深远。以陈列馆来承载木匠的用具,以示后来者,弥足珍贵。敲响记忆,敬畏传统。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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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