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鲸(小说)
他要争分夺秒地带它,他怕有一天会失去它。他去本市最贵的宠物店买鱼食,也去新华书店买关于养殖方面的小册子,更多的是到网上去搜资料,关于一条鱼,关于鲸。
他去请教同事,向海洋学家和生物学家请教,但他不愿意把鱼带过去让他们看。他用他有限的词汇,描述那条鱼,不,那匹鲸。大家都很吃惊,觉得他一定是疯了,或者有了什么问题。但他知道,他什么问题也没有,他无非是想和这个叫鲸的鱼好好相处。
仅此而已。
那一年夏天,故乡的天气格外炎热。是正午,村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他们几个少年。溽热的天气,让人昏昏欲睡。大人们拉了凉席,在门楼下或者槐树的阴影里打瞌睡,他却不困。孩子的精力总是旺盛。
“去游泳?”
“走!跳闸门去!”
“不去是小狗!”
“拉钩!”
四个人朝村后的那条河走去。河上有一道闸,闸口连着一个池塘,池塘里的水黑黝黝的,边上有茂盛的水草和荷花。荷花无主。他们先是摘了不少荷叶,倒扣在头顶,像一把伞。他们把衣服都脱光了,黝黑的皮肤摸上去滑溜溜的,刚刚长出毛发的下体有些羞于见人。他们弯着腰,爬上闸口,往水里跳。
“扑通!”他们像一枚枚导弹,射进水里。他胆子小,站到闸口的水泥沿上,腿有些发抖。他们笑话他身子太白,像个娘们儿。
池塘里有大鱼,也有水鬼。中午静悄悄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太阳晒得水面滚烫,只剩下他们四个,像四条鱼。
太奇怪了,那个中午,死神悄悄光临。再熟悉不过的水塘,突然暗生玄机,污泥与水草翻江倒海,水塘成了吞噬生命的怪兽。它张着血盆大口,想把他们吞掉。
两个水性好的溺水而死。他胆子小,没敢往深处钻;另一个是被倒悬脑袋驮在牛背上控了一摊水后活过来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变成了鬼叫,腿肚子抽筋,拔不动腿,他顺着堤坝往上爬,手足并用,哇哇叫着,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幸亏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一个经过此地的牛贩子,那人听到叫声后急忙扔了缰绳,飞一般往水塘跑,到了塘边,衣服没来得及脱就“扑通”跳进水里去了。
那头老牛宠辱不惊,只顾低头吃草,牛缰绳垂在胸前,像一条蛇。牛经纪的鞋子跑丢了,裤子也跑掉了,跳进水里的时候,像一块巨石砸进去,水柱蹿出去几米高。入水前的那一刻,他听见他喊:“快去喊人!”
他有些眩晕,迷瞪间,他看到了那条大鱼。红眼,黝黑的脊背像屋梁般粗壮,眼睛红得像两团火。“要吃人了!”他的话有没有喊出口,他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条大鱼张开的大口,像一个大簸箕。
后来的这些年,在许多个苍茫无所依的梦里,他都会梦到一条大鱼。那条鱼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不可捉摸。和张静结婚的那个晚上,它又来了,水淋淋,湿漉漉,躺在他床上,缠着他。他忽然惊醒,浑身抽搐,手脚并用地踢打在大鱼身上。
天气预报说有台风,巨大的气团已经形成,在海面上盘旋,今夜就将登陆。这座濒临大海的城市,将会变成一艘飘摇的大船。
此时此刻,窗外大风呼啸,风声像尖利的鬼叫。屋里停了电,他坐在客厅里,守在偌大的鱼缸前,在烟火的明灭中,他似乎看到鲸格外兴奋,像一道灰色的闪电,在鱼缸里窜来窜去。
他也格外兴奋。
明明灭灭中,他突然想,等台风卷过来,大雨呼啸而至,把玻璃打碎,把鱼缸击碎,他就把鲸投进狂暴的大海;而他,也会和鲸一样,再一次扑进滚滚的风雨中,变成一个勇敢的水手。
他要乘鲸而去。
这么多年,他都在等一场这样的风暴。他准备好了。
对,再一次回到大海,回到鲸群中间,就像当年,他狠狠地吻上了那头座头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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