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既往】稻田里的精灵(散文)
我觉得有一点很不公平,作为老幺的我,兄长们理应保护和关爱,而不是作为痛苦差事的先锋。“大的出门小的苦”,这句话的意思本来是,年长的出门了,年纪小的就得承担更多的家务和农活。他们却改成“跟着年长的出门,年纪小的就该多干活”!就像我们默契地不搭理大哥一样,他们也会默契的一致决定派我前去!好吧,看来不仅大哥的身份憋屈,老幺的身份更憋屈!
既然大哥已经有过威逼、利诱和央求了,这时候若不狠狠敲一竹杠,实在对不住自己,更对不起大哥的身份。这时候我们会把大哥口袋里已经拆封的烟拿出来分而吸之,大哥的烟通常都是好烟,至于如何拿,是不需要考虑手段的,可以是劝降,可以是威胁,可以是警告,也可以是明抢。更何况大哥是不抽烟的,他带着一包拆封的烟本来就是给我们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冬天是枯水期,不易蓄水,所以一般不会直接放水抓鱼,我们会用竹条编织而成的大罩子作为工具。冬天的鱼,依旧活力四射,速度极快,用罩子抓鱼需要手眼并用,快速反应,瞅准之后,让罩子迅速从天而降才有可能将鱼框住。
我在水里抓鱼的时候,大哥的态度非常乖巧听话,这样说虽然有不尊重的嫌疑,但事实如此,一边把我丢上岸的鱼捡到桶里,一边还要捡拾柴火等我上岸之后取暖。二伯这时候一般不会干预我们,只有不够吃而我准备上岸时,二伯便会阻止,至于够了或者多了,二伯才不会管,如果真的多了,二伯还会用强硬的态度让我们带走。至于大哥的态度,在我上岸后会立刻转变,“小甜甜”立刻变身“牛夫人”,所以我们才敢肯定的说,大哥的口头糖衣是靠不住的。
大哥喜欢吃田鱼,不论春夏秋冬,也不论肥美贫瘦;不管烹饪技艺的高低,也不管烹饪方式的选择,酸汤或者辣汤,煎制后炖煮或是腌制后火锅,大哥统统喜欢。虽然喜欢,但大哥却吃得不多,理由是喜欢吃和吃多少没有关系,就像人吃的主粮最多,但是并不能证明是因为喜欢。
六
在记忆的源头,也就是我刚记事时,偏远的黔东南,生活尚未富足,鲜肉的供需都不足,所以鱼和鸡蛋就成了招待客人的佳肴。人人种田,家家养鸡,鱼和鸡蛋没有鲜肉那么稀缺。但鱼又不是任何时间都能抓捕的,而且也费时费力,还有其他更多有关生存的事要忙,所以在稻谷半熟时放水抓鱼之后,人们会将鱼制成干鱼和腌鱼。
腌鱼是一种经过特殊方法保存发酵后的鱼,味道酸辣鲜香,独具风味,可算特色,煎制和烧烤皆宜,家乡有类似这样的话:豆豉炒菜能香遍四邻,而煎制腌鱼可香透半个村庄!鱼从背部剖开,去除内脏,用盐、酒以及各种粉末香料腌制,糯米饭、甜酒糟和剁椒充分搅拌后将腌制后的鱼充分包裹,放到特制的桶里压实密封,一个月后便可取出食用,三个月至半年的味道最好,最长可保存一年以上。而这种腌鱼,似乎只有田鱼适合,若是养殖场的上品鱼,制作后缺少韧劲,鱼肉易散,煎制时很难定型,而且味道也会相差甚远。
孩童总是馋嘴的,闻到邻居煎制腌鱼,心里必然小鹿乱撞,但母亲曾教导,邻有贵客,吃饭之前要离开,吃饭之时不可前往。我想母亲的意思可能是,物资紧缺,招待贵客尚且不足,不能掠美。而今天已不需如此了,邻有贵客,欢迎作陪才是正理。
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能让人感动,也更难令人忘却,先辈在苦难中运用智慧制成腌鱼,既方便取食,也能长时间保存以留待节日和贵宾,这是彼时最好的菜肴,也是倾其最好的真诚。
现在,人们获取主粮已经不再完全依赖种植水稻,有些水源充足的稻田已经变为池塘,田埂加高加宽之后就是池塘。这样的水深自然很难种植水稻,而缺少了稻花的滋养,鱼似乎也没有了原来的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