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兴兄的话，我记得呢。”洪余兴递过自己的卷烟给洪泰兴，又给旁边的乡里乡亲散了一圈烟：“等黄道吉日开工，少不得要各位本家的和族里的兄弟们帮衬一把。”
　　 大家吸着烟，烟雾缭绕着，腾腾弥漫散开，樟树下交织重叠的烟火气，晃花了每个人的眼睛，尤祥子午后的倦意被驱赶殆尽。
　　
　　 三
　　 尤祥子10岁时想不通的事情，等到他成年了，他就都懂了。
　　 成年后的尤祥子知道，爷爷尤德全嘴上经常说不想淳安，都是骗他的。2007年，爷爷去世，走之前的两天，他嘴里念叨“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让家里人赶紧准备好送他走的东西。一家老小皆不相信，奈何老爷子时时催问，半信半疑不得不照做。两天后的酉时，84岁的爷爷果真说走就走了。那一年，尤祥子33岁。在这之前的两、三年里，因腿脚行动不便方不再下地干农活的爷爷，每天大半时间半卧在床上沉睡，醒来就装上一筒烟，沏上一壶老陈茶，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跟身边的人唠嗑。说是唠嗑，其实是爷爷自己一个人不停地说，至于旁人有没有听进去，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打小我就听说，我们淳安跳竹马的风俗，是从朱元璋和张士诚打仗那会儿流行起来的。朱元璋战败后一路逃到淳安的一个山洞洞里躲了起来，他的战马受不了束缚，自己腾空飞跑出去，踩踏了老百姓的田，弄坏了大片稻谷，朱元璋不得已杀了马以泄民愤。这匹战马是朱元璋的心爱之物，此后他思马心切，以致寝食难安。后来朱元璋得到庙里神仙托梦，必须扎一只竹马系在身上，有此物能代替战马，他方可凭此安神。缚在朱元璋腰上的竹马，果然让他从此所向披靡，战功赫赫，坐上了皇帝宝座。淳安的老百姓也就学着朱元璋，用竹子扎成马的样子，不过百姓扎的马有半人高，中间竹子镂空可由头套入围在腰上，人只须提着竹马身体两边，即可骑马般做各种动作。每逢年节，淳安人必要骑竹马跳骑马舞。外地人看这舞蹈未免觉得奇怪，且看不懂，只有我们淳安人每逢喜事，搭台唱戏总离不了它。”
　　 “我年轻时喜欢听淳安三脚戏，记得我爷爷跟我说过，清朝有一个江西秀才逃难到了淳安，为了养家糊口，他沿街唱江西采茶戏，为了吸引更多的观众，他将采茶戏结合淳安民谣，不断创新内容，后来，这戏就在淳安扎根了，变成了三脚戏，又称为睦戏，淳安老百姓没有不喜欢它的。只是我没想到，过去江西人逃难到我们浙江淳安，现在轮到我们淳安人移民到江西，或许这是老天给我们开的玩笑，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子民，他不厚此薄彼，让各地的人背井离乡都有定数。我到新干后也去听过几次江西采茶戏，还真和淳安三脚戏一般无二，听着很亲切。四十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回淳安的机会，但我还能唱上几句淳安的三脚戏《南山种麦》。”
　　 “太爷爷，为什么要叫三脚戏呢？是因为演员都长着三只脚吗？”尤祥子的儿子，8岁的尤振轩问。
　　 “哈哈哈，人哪有长三只脚的？睦戏又叫三脚戏，是因为演出时顶多三个演员在台上，要么二旦一丑，要么生旦丑各一，三个角色（三角）与三脚同音，久而久之，大家就叫成三脚戏了。”尤德全说。
　　 尤振轩看着太爷爷，他知道跟太爷爷刚说过的话，太爷爷过一会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太爷爷只记得很早很早以前的人和事，每天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讲着久远的故事。
　　 80多岁的尤德全牙已经掉光了，他空无一物的上下颌皮肤挤在了一起，咿咿呀呀唱戏时，他的下巴上聚满了褶皱，如沟壑层叠，上下耸动，颤颤巍巍仍不失花腔曲调，婉转轻灵。他唱道：“正月是新年呐呵嗨，家家户户犁秧田呐，做秧田呐。做好秧田，播种哪嗬嗨，哎呀子一嗬呀，呀儿呀。要把麦子呀来种哪嗬嗨。五月是端午呀子，伊嗬呀。五月是端午那嗬嗨，割起麦子过端午哪，过端午哪过端午呀。快快乐乐呀，过节哪呼嘿。哎呀子依嗬呀，呀儿呀，要把麦子呀来种哪呼嘿……。”
　　 尤德全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小，调子越来越慢，他沉浸在脑海中所浮现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胡琴与锣鼓声中，他唱着唱着坐在长条木凳上，倚着八仙桌打起了盹，做起了梦。他在睡梦中呓语，快到正月初十了，准备好的猪头该毕恭毕敬端上来祭祖了。
　　 尤德全在梦中，看见自己飞跃在新安江上。新安江293公里水路，从安徽歙县流出，途经浙江淳安县，再涌入浙江建德，一带江水烟波浩淼，绵延流长。他梦见自己越过山水奇峰，怪石嶙峋，绿波荡漾，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他在梦里腾云驾雾般，掠过水面，直奔淳安。他站在淳安祖屋所在的山头，他看见自己和父亲一起，跟着山农队去山里猎杀野猪。很快山道上出现背着铳扛着野猪的猎人们胜利归来，走在队伍中间的他，摸着身上背着的还发着热的铳管，和大家齐声雄壮地唱着山歌返家。突然，歌声被接二连三的惊天雷打散。“不好，暴雨要来了，洪水要发了！”队伍中发出惊恐的声音，大家慌乱地各自朝家里奔跑而去。少顷，狂风暴雨如捅破了天一样倾盆而下，新安江变成咆哮的洪水猛兽，毫不留情地席卷沿途各村的庄稼、牲畜、菜蔬，将它们统统抛入浑浊的骇浪之中。汹涌的洪水里还有无辜的房屋在倒塌，房屋里的人在江浪中无力而又绝望地挣扎。洪水过后，赤地千里，寸草不留，逃过一命的山民，吃穿无着，欲哭无泪。“早移民早好！这地方实在难活人。”尤德全听见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他在梦里看见全村人流着眼泪，又充满希冀地，和周边无数个村庄，集结成庞大的迁徙队伍，朝着江西出发。他看见人员全部迁走后的空旷村庄，随着新安江水电站建成，开闸放水，轰隆隆的巨涛瞬间将村庄、山林吞入水底，无数个他曾经熟悉的大山，在水上只剩下山顶和山的咽喉，变成数不清的名副其实的岛屿，从此，新安江水库被叫作千岛湖。他的祖屋就在千岛湖的水底，他想回，也永远回不去了。
　　 他曾经在心里笑话过村里人多健忘，在淳安住过黄泥青瓦房的村民并不少。洪余兴说的没错，黄泥垒出来的墙，冬暖夏凉，住着挺带劲。他想，大家为什么都不提这茬事呢？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从来不提淳安的原因，是对这回不去的老家，最大的尊重。说它又有什么意思呢，离开老家40多年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西农民，自己的儿子离开淳安时，不过七、八岁，他猜想儿子对老家的记忆更加模糊。至于自己的孙子呢，就凭他那一口纯正的赣南话，谁还能相信他是浙西人后代呢？
　　 在他心里，他已分不清新干与淳安的区别，淳安有着和新干一样的红土壤，农民一样的喜欢种植水稻，村子一样隐没在大山深处。山区早晚温差大，村民习惯敞开衣襟穿粗布长袖，山里泛起寒意时，就系上扣子，日头顶在脑袋上方时，就解开扣子。山里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将山路边田间人的衣摆恣意袭卷，人的衣襟就扑楞扑楞着，像挂在身上的扇子，轻轻拍打着裸露的皮肤，好不神志清爽，心情愉悦。淳安山里也种新干一样的苦槠树、南方红豆杉、棒叶山麦冬、长序榆，只不过，淳安人不像新干人，会用苦槠做灰豆腐，用榆树花炒鸡蛋。淳安人喜欢用上好的大米磨浆蒸年糕，挑饱满的大豆做香干和臭豆腐，摘来的香椿并不用来炒鸡蛋，而是做成香椿烧饼，出远门揽活时，放在兜里做干粮，几天都不会坏。新干人喜欢吃米粿，加艾草染绿后包馅捏成饺子状蒸着吃，或做成小圆饼状，搓成小丸子状。淳安人也会做米粿，只在元宵节做成十二生肖，用来供奉祖宗、祭接龙的排灯。或是清明时和新干一样，用艾草将糯米染成青色，做成青粿蒸着吃。尤德全知道，淳安，在他的梦里，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旦醒来，没有什么好对人讲的，又能和谁讲才好呢。况且，他对淳安的记忆早已混淆不清，若再讲给旁人听，只能凭添对方的勘误兴趣与嘻笑，他就在梦里自个对自个讲个不停吧。老了老了，临了临了，淳安他横竖是回不去了，相见不如怀念。
　　
　　 四
　　 尤武山是尤德全的儿子，是尤祥子的父亲。建设新安江水电站大规模移民的1959年，他七岁。父亲尤德全去世的那一年，他55岁。他是一个纯粹的商人，经商已近四十年。工作的原因，尤武山常年走南闯北，守在父亲身边的时间寥寥无几。
　　 尤武山与妻子相识，是他托关系在赣州大余一个米店做工人时，正巧妻子也在这家米店做临时工，那年尤武山20岁，余巧儿18岁。余巧儿看上了尤武山的活泛，她经常悄悄帮尤武山清洗换下来的工作服，别的工人身上常年沾满米面油，工作服袖口、肘弯、肩膀、腰摆以下衣襟包了浆，只有尤武山的衣裤干干净净。尤武山也喜欢文静爱笑的余巧儿，两人偷偷地好上了。余巧儿干练的娘温大琴听说此事，心急火燎地带着余巧儿的两个姨，赶来米店验看真人。
　　 温大琴三姊妹站在米店不远处的菜摊后面，观察了好一会儿，余巧儿对娘说过，尤武山是浙江人，因移民落户在江西吉安，读过几年书，能写会算，脑瓜很机灵。在米店门口的人群中，温大琴一眼就找出了尤武山，他身板喜欢微微前倾，这是听人说话时的姿态，他温和地笑着看向对方，让人放心地跟他交谈。阅人无数的温大琴，看出这个小伙子有点拿捏人情的本事。她有点担心女儿将来会吃小伙子圆滑的亏，转而又想，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心里有的是主意。温大琴带着两个妹妹朝米店走去，早已候在店门口的余巧儿，赶紧示意尤武山跟着她迎上前来。
　　 “阿姨好！”尤武山热情地说道：“米店主任是我的浙江老乡，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我们去主任的房间里坐。”他边引着大家往前走，边说道：“我跟余巧儿说过很多次，我早就想去看望阿姨了，真不好意思，没想到阿姨先来看我，实在是抱歉。”
　　 米店主任的房间，只是一个四壁空空的小屋子，里面有一张又小又陈旧的木桌，两把油漆斑驳的四脚凳，尤武山提前拖了三个米斗靠墙一字摆开，米斗上面搁上一块门板，可以坐上三、四个人。五个人在小屋子里聊了半个时辰，温大琴对尤武山有七分满意，她就只有余巧儿一个亲闺女，她问道：“将来你能留在大余成家吗？”
　　 “没问题，我爹娘生了三个男娃两个女娃，我是老三，我已经出来工作了，日后留在工作的地方成家，我家里面不会有意见。”
　　 得到这个满意的答案，温大琴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尤武山很快接爹娘来到大余，两家家长见面拍定婚期。结婚的仪式按乡风民俗办，两人各骑着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把新买的搪瓷脸盆、搪瓷茶杯用网兜装好，挂在二八自行车上，婚事就在米店的宿舍里办了，两床被褥合在一起就算礼成。宿舍里的家俱不需要重新置办，从米店里凑出来几样旧家俱，能用就行。花费最多的，不过是买了两斤糖果，散给同事和四邻们吃。
　　 尤武山喜欢逢人说自己是浙江人，其一是因为江西老话说“在家是条虫，出门过江龙”，这让江西人生来对外省人多了几分恭敬，出门打工的江西人数量特别多。另一个最重要原因是，移民来江西的浙江人藏龙卧虎，有生意头脑的真不少，虽然七十年代初不允许投机倒把私自做买卖，但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像开了天眼，能看到超出自己想象的未来世界。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之前，尤武山已带着余巧儿辞了大余米店的工作，自己出来单干贩卖大米。因新干枋屋村的乡亲们和自己家种出来的大米质量十分好，尤武山在新干县城开了一家私人米店，余巧儿负责坐店零售，他则跑销售将大米批发给外县粮店。等到经济形势放开，农民自己也能摆摊出售大米了，他关了米店，让余巧儿在家继续销售父母种的优质稻米，他跟着浙江老乡到广州跑生意。在余干出生的尤祥子被温大琴视为掌上明珠，从呱呱落地就没有离开过外婆的臂弯。一直由丈母娘抚养的儿子，丈母娘舍不得送来新干，尤武山夫妻二人也忙得脱不了身，一家三口就这样在三个地方生活着。
　　 7岁时离开的淳安，在尤武山的记忆里，是清晰的，生动的，让他难以忘怀的。在他的心里，他认定自己始终是一个浙江人。尤武山与移民江西的浙江能人聊天时知道，淳安靠近皖南徽州，位于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之中，山高林密与外界而言相对闭塞，山多地少，生活清苦，山民不得不出外经商谋求生路。不少淳安人在外经营山货和贩卖外地粮食，这些前辈带给尤武山不少宝贵信息和人脉资源。尤武山深耕在浙江老乡聚会和生意往来中，将骨子里浙江人的血脉传承，热烈地激发出来。有时候他一个人在外地长时间没空回家，偶尔会想起一句“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不禁黯然伤神。但这是他喜欢的生意场，要他重新选择，他依旧会远贾他乡。尤武山回想自己的一生，他是寻着淳安的“血缘”走进社会的，从20岁第一份米店工作开始，是淳安的老乡们一步一步帮助他发展起来，他几十年在生意场上的摸爬滚打，始终和投缘的移民江西的淳安人携手在一起，他们是淳安的子弟，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是共同念想着淳安的异乡人。
　　 他喜欢听商业老前辈讲历史，最爱听从新安江到千岛湖的变迁史。淳安老乡洪越虎在商会中摆龙门阵时，曾细细说过，1934年徐洽勘探到新安江地形落差最高处有100米，古有“深潭与浅滩，万转出新安”、“下滩容易上滩难，行舟到此心胆寒”之说，逢雨季激流险滩洪灾泛滥，逢旱季江水干涸民不聊生。徐洽提出新安江天然巨大的水位落差，正是建造水电站的天堑通途。无奈国民党政府忙于内战，此事政府虽立项，最终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新中国成立后，党和国家重视徐洽的建议，1952年启动新安江地质勘察，1957年水电站动工建设，1959年9月水电站封孔蓄水。110米的高坝建在淳安的铜官峡谷，开闸放水时，截断的洪流浩瀚奔腾而出，淹没了古淳安、古遂安即贺城、狮城，在新安江上游形成240亿立方米的巨型水库，高峡变平湖，连绵的巍峨高山，化作了无数个岛屿，成为了今日的千岛湖，面积约等于3000多个西湖。1958年至1960年，淳安县为此前后移民18万人，其中迁至外省、外县10余万人，本县安置8万余人。外省移民主要迁往江西、安徽、福建，外县移民主要迁往桐庐、建德、临安、富阳、金华、丽水、衢州等地。整个新安江大移民从1956年至1970年16年间，累计移民近29万人。其中，还经历了1959年至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尤武山老家的村庄1959年集体挑选迁往江西，他们村皆为饿怕了的山民，能挑中去产粮大省江西，个个欣喜若狂，他们只要求有地种、有柴烧、有安身之所。尤武山不怪父辈为什么要来江西，他听商界前辈聊到移民搬迁、家园沉没，淳安、遂安两县近29万人流落他乡。他还记得自己一家十几口人，数百公里的迁徙之路，背扛简陋的农具、铺盖、碗筷，全靠一双脚风餐露宿披星戴月长途跋涉，一直感恩于江西老乡们的热情收留。那一年，他7岁，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跟随迁徙的庞大队伍，累得走路时都是睡着的。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自己从来不曾做过梦，累了倒头就睡，醒来撸起袖子就干活。忘不掉的事情，每一件都会清晰地留在他的脑子里。
　　 父亲尤德全去世后的第二年，那是2008年，尤武山和广州浙江商会的淳安同仁，一道回了一趟千岛湖，这是尤武山第一次重返淳安。那是春暖花开三月的一天，新安江水库万顷碧波，在阳光下金光粼粼，星罗棋布的岛屿一望无垠，山中有湖，湖中有山，他找不到早已沉入湖中的祖宅方位。自土地淹入水库之后，重新选址新建的淳安、遂安合并称为淳安县。新的淳安统揽千岛湖，变身为旅游强县、富庶之地，成为浙江省土地面积最大的县。在尤武山的心里，淳安是抹不去的故土和魂牵梦萦的家乡。他像回到熟悉的家一样，深情地眺望着湖光山色，细细观看着沿湖的村庄屋舍，徘徊着徘徊着，久久不忍离去。
　　 2024年的惊蛰，尤武山过了72岁生日，他去年张罗着给妻子办了隆重的70大寿，设宴地点就在新干县城淳安大酒店，酒店的老板是儿子尤祥子，建设大酒店的资金是他这个老父亲全额资助的。儿子尤祥子今年也将迎来50周岁。
　　 尤武山一辈子不做梦，却做梦一般忙碌走过大半生。人生迈过古稀之后，他会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在新干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早已把自己当成新干人。他会想起妻子的笑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尤武山说你是哪里人，我余巧儿就是哪里人。他理解儿子每年要去赣州好几回，去看看他的阿舅，去外婆深锁的老屋门槛外坐坐，去外婆的坟前跟她唠唠心事。儿子说他是赣州人，尤武山从不拦他的话头。
　　 心安处便是吾乡，身边亲人各自的牵挂，皆是一般的美好。对尤武山而言，只要还能走得动，每年他都要约上淳安籍生意上的老伙伴们，一同回他们的淳安走一走看一看，去那里治愈他越老越浓烈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