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媳妇要回来了。村里的老人常说，回来就是一家子人家。这话一点不假，丑头最有深刻体会。她走前，没有任何迹象，儿子没有察觉，丑头也没有看出任何蛛丝马迹。按照丑头的推算，她是那天晚上天黑了之后，离开家的。这时丑头正在承包的地里给小麦浇冻水，突然感觉心慌，胸口发堵，喘气不均匀，就打开一个畦口，让井水往畦里流着，扛着铁锹回家来。儿子小丑正在家，手拿一张纸条正看。看见爸爸回来，小丑哭了，把纸条递给爸爸的同时，咧着嘴说“妈妈她、她走了！”条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文生，我走了，到外边去挣钱，回来盖房，给儿子说媳妇。你务必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儿子。你不要去找我。我会回来的！”
　　 当时他如五雷轰顶，抱住儿子，靠在炕沿上。他眼睛盯在这两行字上，反复看，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名堂。最后，他把这张条子，藏在靠北墙的木箱了里。那个箱子，是小华的专用箱子。
　　 他能不找吗？连续几个早晚，他或自己或带着儿子，来到村里通向外边的四个路口，向远处张望，向天空张望。他盼望媳妇在外边呆不下去，又返回来，他还天真地希望那个字条不是媳妇写的，是别人在和他搞恶作剧。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映着媳妇的笑，哭，歌，还有睡觉时溪水一样的鼾声，他们新婚之夜她羞涩的面容。媳妇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生活的拐棍，是家庭的半壁江山，更是儿子的靠山！他去姐姐找，他向村支部书记求助，他向村治保主任咨询，他找大舅爷，小舅爷帮忙寻找。谁也不知道下落，谁也不知道消息。几番周折后，按村干部的建议，他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有人告诉他，那天晚上，确实看到她和和高文生前后出的村子，在村东上了一辆出租车。
　　 这下好了，媳妇要回来了。这说明她没有万一的情况发生，是安全的。她说话是算数的，说明她还是自己最爱的媳妇。没有人告诉他媳妇回来的具体时间。自从他听到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每天早晚各一次，到四个村口转上一圈，去迎接。他必须在第一时间见到媳妇。他还特意到东街大众浴池那冲了个澡，换两件干净的衣服，他要以干干净净的形象，迎接媳妇的到来。
　　 媳妇真的回来了，但是在夜间。如同他那个梦一样，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开门时，媳妇一下子拥进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她后边站着是高文生。高说：“兄弟，三年前，是我把你媳妇带走的，今天我安全地交给你了。细情，由你媳妇和你说吧。有一点可以肯定，咱们都问心无愧。”
　　 两人谁也没落泪，只是相互凝视着，她瘦了，黑了，一脸的疲惫。他转身打开木箱子，找出她走时留下的那张纸条，捧在手中：“你走后，我想你时，就打开这张纸条。你怎么不当面和我说下呢，说走就走了！”
　　 小华抬起头说：“我说了，你能让我走吗？我就是下决心要到外边闯荡一下！”
　　 丑头说：“中途，你也应该给我来个话啊！你知道，我怕你在外边受委曲！”
　　 小华说：“我是怕你逼我说出地方，你去找我。那就打乱了所有计划。”说着，她从上衣内兜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丑头，说：“这是30万块钱，是文生大哥帮我挣的，真没成想，文生大哥外边这么多好朋友，他又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可不要把他想歪了，三年里，我没办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否则，我就回不了咱们何家庄了！”
　　 小丑始终拽着妈妈的衣袖，怕她再走了一样。一句话不说。
　　 消息不径而走。不出两天，村里传开了：文生带着丑头媳妇，和另外两男两女，先后走了长沙、武汉、郑洲、石家庄等几个省会城市，还有这些省的几个地级城市。他们扮作夫妻，转战南北，到各歌厅坐台唱歌，到饭店刷碗端盘子，到建筑工地搬砖和泥，所有能干的活，他们都挺胸前往。到任何一个城市，都是六个人合租一处房子，一块做饭，一块居住，男女各占一床。高文生，自然是这个打工别动队的队长。
　　 孙小华，把自己能干、漂亮、会唱歌的特长换回了金钱；高文生，把原来当盲流的人脉、经验，把他懂戏曲的知识用到了极致，带着他们闯荡了世界，挣回了票子。
　　 这个故事，在何家庄，现在还在流传。（2024.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