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宝礼有些惊奇：“你们家在城里有这样大的房子，你爸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爸退休前是市里的组织部长。”
　　 听大儿媳妇这样说，艾宝礼脑袋“嗡”地一下！让二儿媳妇亲家忽悠了半天，原来真神在这里！真是应了那句了老话，“踏破铁鞋无处找，得来全不费工夫”。
　　 艾宝礼的脑袋里转了几转，马上有了主意。在大儿子家住了两天，他急着要回去，任凭儿子媳妇苦苦挽留他也坐不住了，儿子没办法只好把他送回老家。
　　 第二天是五一小长假的最后一天，艾宝礼早早起来收拾东西。他把二儿子亲家拿来的两瓶五粮液和中华烟都带上，想了想，他又把柜子里的两万块钱放进包里，接着去市场买礼物。除了买一些老年补品，他想到上次大亲家来时买的鱼和肉，估计老两口好吃荤腥，又买了肉和鱼。他坐上村村通的公交车，一直奔了亲家所在的村庄。
　　 五一前后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田野中是一望无际的麦海，灌足了返青水的小麦在春风中掀起层层麦浪。一株株尚未凋谢的桃花夹杂在绿柳中间，显得更加娇艳。空中不是传来布谷鸟的啼鸣，一对对春燕忙着衔泥衔草去堆筑爱的小巢。他自从搬到城里居住，很少再到农村来，眼前绚丽的农村风光，呼吸着满是泥土清香的新鲜空气，他的心情一下开朗起来。再想到找亲家要办的事，这次肯定是十拿九稳，心中止不住地一阵阵兴奋。
　　
　　 七
　　 由于没有提前打招呼，亲家对艾宝礼的到来很是意外，老两口高兴地把他迎进家门。大儿子结婚时没举办婚礼，他只在匆忙间见过亲家母一次，这次见面，他似乎觉得还在别处见过她。
　　 亲家老两口把他迎进屋里，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旧房子，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坐下后，亲家给他拿出纸烟：“我没有什么好烟，只有云烟，平时我自己抽旱烟。这里没有孩子，抽烟可以随便。”
　　 艾宝礼本想拿出口袋里的中华烟，犹豫一下拿起了茶几上的云烟：“云烟不错，平时我也是抽云烟。”
　　 “村里没有饭店，中午就在家里吃吧，我给你们去准备饭。”亲家母说道。
　　 “家里吃最好。我看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现采现吃最新鲜了。”
　　 “亲家，你来看看院子里种的菜。”亲家边说边领着艾宝礼来到院子里。只见一半院子种满了各种蔬菜，另一半院子用网子圈起来，里面散养着几十只鸡，角落里还拴着一只小羊。如果不知道亲家原来是干部，这里完全是个老农民的住宅。
　　 亲家母很是麻利，一会功夫就摆满了一大桌菜：“今天吃饭还得靠亲家抛费，这鱼和肉都是亲家带来的。”
　　 “咱们这是客店里的臭虫——专吃客人。我这里没什么好酒，干脆酒也喝亲家带来的吧。”亲家很风趣地说着，打开了艾宝礼拿来的五粮液。
　　 吃饭期间，艾宝礼才知道，亲家母退休前是市教育局的干部，原来去市里开会的时候见过，怪不得看上去眼熟。不过开会的时候人家是坐在主席台上，艾宝礼是坐在下面的听众。
　　 酒足饭饱之后，艾宝礼坐下和亲家说话。几句闲话过后，他直接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
　　 “亲家，县组织部的张部长您认识吧？”
　　 “你说张仲廉哪，当年他是我的办公室主任，后来调到县里任组织部长。这个人很不错，不但工作能力强，而且十分廉政。”
　　 “我有一件事想求亲家给办一下。”
　　 “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儿女亲家，有事你只管说，谈不上‘求’字，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去办。”
　　 “您知道，我马上快退休了，现在还是副科级，如果在退休前能提拔成正科级，我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听艾宝礼说出这次来的目的，亲家一下沉吟下来。艾宝礼见状赶紧接着说：“县组织部负责提干，张部长是您的老部下，您和他打一下招呼，这件事不难办吧？”
　　 见亲家还是没有说话，艾宝礼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两万块钱：“这钱您送给张部长也行，自己留着也行，算是我的谢礼。如果送给了张部长，您的人情我另谢。”
　　 见艾宝礼拿出了钱，亲家一下皱起了眉头：“艾宝礼同志！退休待遇是党和政府给每个工作一辈子人的养老保障，至于在哪个级别上退休，党和政府制定了严格的考核标准，每个人退休时既不会拔高也不会降低。如果靠贿赂别人去提高自己的退休待遇，政策和法令还有什么用！你那天和我讲过，要学习中央精神，不能和中央精神和国家的法令政策搞对抗，这种有违政策甚至是违法的事我绝不会替你去办！我劝你也不要再去找别人，国家的退休政策不容任何人违反。你赶紧把钱拿回去吧。”
　　
　　 八
　　 去了一趟亲家家里，想办的事没办成还挨了一顿训，艾宝礼一肚子怨气回到家里。进门后，他从包里拿出那两万块钱，恨恨地摔在茶几上。
　　 没想到不足挂齿的小事，办起来却是这样难。再想想两位亲家，什么他妈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儿媳妇在是亲家，如果某一天儿子和媳妇离婚了，再见面还不是和仇人一样。
　　 艾宝礼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心里琢磨着，难道这件事就不办了？他的眼睛忽然瞄到钱捆上的电话号码，那是二儿媳妇二舅的电话。他忽然想起来，二亲家说过，二舅和组织部张部长是发小，能不能托一下二舅直接去说？
　　 他马上给二舅去了电话，约他晚上在饭店吃饭。
　　 他和二舅也以“亲家”相称。二舅很是健谈，两个人边吃边聊。
　　 “听说二舅和县组织部的张部长很熟？”艾宝礼试探着问。
　　 “你说张仲廉哪，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们同一个村，自小在一块长大，小时候是最要好的玩伴儿。后来他考上大学当了干部，我的脑袋瓜儿不行，只好猫在家里种地当农民。”
　　 “你们现在还走动吗？”
　　 “走动得非常近乎，每个月都要见几次面，我来县城去他们家里随便吃随便住。”
　　 “你给他送过东西吗？”
　　 “送东西？不是我给他送，是他打电话直接找我要东西。”
　　 “都给他送过什么东西？”艾宝礼一下来了兴趣。
　　 “就说今年吧，春起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二嘎子，赶紧给我送点香椿芽来’。您别笑，二嘎子是我的小名，他媳妇也和我们是同村发小，我对他和他媳妇都是互相喊小名。他们家村里的老院子由我照看着，院里有一棵大香椿树，每年我都要把香椿芽摘下来给他送去。我家院里有棵枣树，结的大枣又脆又甜。小时候秋天枣红了，他整天腻歪在枣树底下。现在每年还没等把枣打下来，他又催着我给他送红枣。就说前几天吧，他让我把小麦提前收割了。我说小麦刚灌满浆，割了青麦子你让我去喝西北风啊。他说二嘎子你傻不傻，你把青麦子割下来做成‘碾转’在网上卖，这种特色食品保你赚大钱。还别说，这家伙脑袋就是好使，我听从他的话把青麦子做成‘碾转’在网上卖，一亩地的麦子卖出三亩地的价钱。正当我高兴的时候，他来电话又把我骂了一顿。他说二嘎子，你做碾转赚了钱就把我忘了？赶紧给我们送点来，让我们也尝尝鲜。”
　　 艾宝礼听说二舅和张部长有这样的关系，心里有了底。他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就把自己的事说了出来。二舅听说后有些犹豫：“这种事我还从来没有找他办过。”
　　 艾宝礼看到二舅犹豫，赶紧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钱：“这事也不能白干，你把钱送给张部长，如果他把事办成了，对你另有酬谢。”
　　 二舅看到钱更加犹豫了：“送钱办事我更没找他办过。”
　　 “这件事对张部长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一点头就把事情办了。”
　　 二舅犹豫了半天说：“他这个人很正直，从没听说他收钱给谁办过事。”
　　 “张部长和你再亲近，给别人收钱办事也不会对你讲。如果张部长不收钱也把事给办了，这些钱就算给你的谢礼。”
　　 “我试试吧。”二舅犹犹豫豫地说道。
　　
　　 九
　　 没过几天，纪委找到艾宝礼谈话。
　　 谈话开门见山：“艾宝礼，你是不是给组织部张部长送了两万块钱？”
　　 看着纪委同志严肃的面孔，艾宝礼脑袋里“嗡”地一下！
　　 “不、不是，是、是的。”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
　　 “交代一下，为什么给张部长送钱？”
　　 “我、我、我为了退休前能提上半级，弄个正科级待遇退休。”
　　 “你知道行贿是犯法吗？”
　　 “知、知道。”
　　 “从现在开始，你停职检查。要深刻检查自己，如果以前犯过同样的错误，都要交待出来。写出检讨书交到纪委，看你交代问题的态度，听候处理。”
　　 艾宝礼垂头丧气回到家里，一遍遍写检讨书，过了些日儿子，纪委又找他谈话。
　　 “根据我们调查，以前你还没有行贿前科，对于这次犯的错误，纪委决定给你纪大过处分，撤销你的副科长职务。考虑你马上到了退休年龄，回单位马上办理提前退休吧。”
　　 看着艾宝礼痛苦哭流涕的样子，纪委同志放缓了语调：“本来你如果按副科级退休，你自己有副高职称，副科再加上副高职称，退休待遇比正科级还高，现在你只能按科员退休了。”
　　 艾宝礼办理了退休手续，彻底离开了工作岗位。有时候别人问他退休待遇，他总是告诉人家：“副高，副高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