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春】曙光(小说)
有一次接到石崇的电话,知道他已大醉,却还骑着摩托车在路上跑。林夕又急又恨又痛,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告诫他马上挂电话快点回去休息。挂了电话,林夕眼泪如注,给石崇发消息:把酒戒了吧,哪怕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忧后怕,哪怕只是减量,你不知道你醉酒后,我分分秒秒都在不安与张皇中煎熬,唯恐你有半点闪失……当时的紧张与恐惧,还历历在目身临其境。那些殷切教诲还在,而对于石崇,早成过眼云烟。林夕想起了宝玉因交结戏子被父亲绑于凳上体罚的情节,屁股被打到血肉模糊,众姐妹都到场探伤,心疼不已,只有黛玉闻说此事已在家哭肿了双眼,见到宝玉时只说了一句:你从此可都改了吧……就泣不成声。那份语重心长里,是林夕一样的痛心疾首和牵挂。可是,终究有人不领情,终究真情毫无价值。
可是那一切,已不重要。如果自己的心一定要被看到,便是认知被局限在了死角。当失落多了,被忽略多了,就明白了,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人也没那么重要。有些路,只能一个人去走。能陪一程的,该当庆幸,分手时,彼此祝福。余生,内心明亮,脚步坚定,即是对自己及他人最好的回馈。
恒古不变的东西,原来都在浑然不觉中悄悄转变着,如时间的流逝、自然的规律、人的衰老。即使当初那么用力地抓取、不舍,终是徒劳。直到在精进中,告别过很多人,看透了很多事,慢慢允许,开始接纳。
七
南方的气温很好,不冷不热,微阳微风。一直以来,林夕只涂简单的素颜霜或防晒霜,其他那些繁琐的遮瑕彩妆,统统不用。脸上的晒斑和鱼尾纹,是自然成熟的痕迹,也是阅尽沧桑的通透。保持健康的底色,而不依靠外在的修饰来填充自信。因为真正的自信,不在妆容,不在服饰,不在自我标榜,是言语的简洁和不争,是内心的明亮和安宁,是眼神和身姿的坚定,是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陷却依然爱自己。
石崇拉过林夕的手时,林夕还会热情地回应,却不再追究爱不爱。曾经爱过,真切地努力过,已足够。
也许连石崇自己都不曾意识,他本想教给林夕生存技能和丛林法则,林夕却收获了与职场不相关的宝藏,比如爱与生活,比如更健康的价值观、更完整的自己,比如允许与接纳。
这一路,他们见证了太多人的起起落落、兴衰存亡,也见证了太多世事沧桑人生不易,他们的那点小情小爱、计较执念,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人说,这年头还能安稳活着,已是不易。努力该努力的,做好自己该做的,至于结果,林夕也不在乎了。
感情亦如此,如果总是相互折磨,如果总是受伤心累,那就说明一定是自己还不够成熟,心量还有所欠缺。不问为什么,不在别人心里打分数。好的爱情,是我爱你,与你无关。
以前,林夕说石崇变了,石崇说她疑心太重,后来石崇说林夕变了,林夕不解释。是他教会了她,不要把所有精神寄托于一个人,向外抓取的感情会让一个人没有自我。每个人都是本来的样子,若觉得他应该是自己心里另一种样子,伤害的,只是自己。嗔怒与嫉妒,是心的魔障,像掌上点火,先灼伤的,一定是自己。
“当一个内心柔软的知性女子开始亲近佛性,便生出智慧与慈悲,一千个包罗万象的人生疑惑,便一一有了指引和方向。”安之的话让林夕词穷。之前,她一直在等待救赎,等一个人把残缺一地的自己一点点地拼凑,然后含泪告诉她:对不起,我来晚了!其实哪有什么救赎,等来的从不是救赎,而是另一个需要被救赎的人。完整的人,是内心会生出花来的那种。如果自己不是,就朝着曙光的方向努力,如果石崇是,她会为他欣喜。
感情也是一个生活老师,林夕已学会了放下、看淡、松绑,反骨不是优良品质,而是局限于方寸之地,看不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只停留于自己心里的小角落,过于执拗和偏离。
林夕依然感谢,就像感谢每天太阳升起,感谢自己的好心情,感谢每一次微风拂面,感谢每一簇不知名的花儿艳了双目悦了心田,感谢石崇给了她很多,也教会了她很多。
原来唯心主义是一场自我蒙蔽,信念的灯塔是沉醉其中之人的虚假美好。如果能一直沉醉梦中,也好,偏偏拨开重重迷雾,待反骨的执念一点点被剥落、碾碎,一点点地疼痛着清醒着。感情与自我,一边推翻一边重建,是林夕此刻的心境,也是她与石崇关系渐渐走远又亲密的路径。也许他们都没错,错的是进入一段不健康的关系。
林夕承认自己彻底输了。可是她本来就没想赢,她只想被爱。如今明白了,被爱也不及自爱更踏实。
每天,还会有暖阳升起,每天,林夕还会看到各色花朵,而他们此时脚下的路,不知还能走多远。一个行业步入萎靡之时,接受它的没落和沉寂,同时重走一条光明大道,也没什么不可以。人生,总有偏航的时候,路远、迷雾、未知,都不怕,只要心安、脑清、脚踏实地,抵不抵达终点又何妨?走得慢一点又何妨?步子稳健,方向明朗,才重要,风景、感悟都不会错过。每天,太阳会西沉,新的曙光也终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