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军营探子记(散文)
从小儿子就没有离开过郑州的家,最远不过是学校组织春游,到过登封少林寺。参军临行,一双海绵底旅游鞋是他母亲买的,背包是我琢磨着给打成的。
那天晚上,仍在住院的妻子毅然拔下吊针后,死活要送儿子到车站。进站的时候,新兵都和父母依依惜别。儿子却一句话不说,在他母亲泪眼婆娑的视线中,大步走了。
儿子走后,我单位的一位工友的儿子,和我儿子是在一个城市的战友,相互间便增加了走动和串门。有次他脱口说,他的儿子来信讲,我的儿子训练的时候胳臂摔折了。我倏然一惊,但还是故作平静地说:“当兵打仗岂能不伤?锻炼锻炼好事嘛!”额角却沁出了汗,脑袋一圈圈涨大。这事我没有让妻子知道,经过一个星期的艰难抉择,最终我把妻子托付给了亲戚照顾,搭上了西去的列车。
凭着地址,在群岭起伏的一座山岗半腰,终于找到了儿子的军营。
当时正在编写黑板报的指导员,得知我是新战士的父亲,赶忙放下手中的事,热情地把我让进办公室,斟满热茶双手捧给我。
不一会,中队长闻讯也来了,俩位首长喋喋不休介绍儿子的进步。我貌似虔诚地在听,其实心不在焉,不断瞥着窗外。中队长表扬儿子带伤坚持训练,我的心像有伤口一样阵阵撕裂地疼。
这时,门外有一声粗哑透着稚嫩、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声音:“报告!”儿子笔直地立在首长面前。
半年不见,儿子似乎长得更高了,军衣沾满一身泥土。儿子分明看到了我,却目不斜视等待首长的命令。
指导员温和地说:“你爸爸千里迢迢来看你了。”
中队长爽快说:“今天放你一天假,陪爸爸下山进咱们县城好好玩玩。”
这时儿子才回头叫了一声:“爸爸,您咋来了。”
我赶忙站起身,上前双手托着儿子的胳臂急切地问:“好……好了?”
儿子没有答,问:“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顾不得失态,老泪无声地淌落下来。
县城公园虽然不大,但曲径通幽、荷池碧波、茂竹修篁,小巧玲珑。公园僻静处父子小憩,我问儿子:“郑州送你,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就大步走了呢?”
儿子说:“我不敢回头,害怕病中的妈妈难受。”
我轻轻叹了口气,问:“当兵后悔不后悔?”
儿子没有回答,沉吟半晌才语气深沉地说:“总的来说,我不后悔。”
第二天,指导员邀请我给战士们“讲讲家长的希望”,我高兴地同意。
会场出乎我的意料隆重庄严,儿子与战友们整齐地列队走进会场,在台下一排排腰板挺直正襟危坐,手托军帽,铁铸一般。
我讲“月是故乡明”,但“金戈铁马,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但“无国何以为家?自古忠孝难两全”……
三天后,我下山返郑,那天清晨,轮儿子站岗,我不许他请假送我。在哨位上把已经叮嘱过几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便毅然向山下走去,我不回头,义无反顾。就和儿子在郑州站告别我们那样,迈着大步!
但到转弯处,怎么也禁不住回望。沐浴着霞光的儿子,被吹拂的晨风雕塑着,持枪伫立目送着我的方向。那一刻,骄傲自豪之情从我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现在,哨位上的,在父母心里眼里是儿子,而在祖国和人民心里眼里,那不是一名标准的军人,威武,凛然,不可侵犯的战士吗?
彩
编按。祝老师幸福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