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天下第一镇(散文)
一
如果不是这样的头衔,可能就会被我无缘错过。
可我对这个“天下第一镇”的拜访又是那么不合时宜。是在今年的秋末一天的黄昏,在镇子上住了一个晚上就匆匆而别。没有到处走走看看,真没有资格给这个镇写点东西,却心中有一股温暖之气和宏阔的概念,就不管文字的苍白了,一定要记下这个“第一”。
天下第一镇叫“燕郊”,一个富于诗意的名字。
我是要去北京的昌平,必须从这个燕郊经过。江山文学东篱文友“天方夜谭”告诉我,即使不为了文友相见,也要看看燕郊。他说,燕郊是一块飞地,隶属于河北省,却插在北京的地界。北衔顺义,西接通州,就像一只燕子,落在这京华一侧。当然,我把这个“燕”字解读成燕子是望文生义,却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美,燕郊就是一只乳燕,展翅而往京城。看着燕郊方圆几百里的新兴楼舍,感觉可不是燕衔泥而建,燕子怎么担负起这么浩大的工程。
“天方夜谭”住在燕郊之西,就在通州的潮白河岸边,相距咫尺。我驱车而至。黄晕的夕阳挂在潮白河上,白水融金,秋意远遁。大堤之上,杨柳依然婆娑,不顾季节,飞声作舞;间或有桑槐,皆葱茏,密不透风。这为燕郊之西,镶了一道经秋不凋的绿边,颇有锦绣之感。
潮白河,属于通州,也属于燕郊。原来潮白河是潮河与白河汇于一处而得名。想想吧,燕郊隶属于河北省三河市,三河即泃河、洳河、鲍邱河,三河贯境,燕郊也有很多的三河支流,可以说是被河网缠绕的北方重镇,不是江南水乡,却胜似“水镇”。可惜的是,我不能闲坐河岸,得“潮白河畔暮云闲”的静谧一刻,疏远了河景,忙着会见河岸人。
“天方夜谭”告诉我,他就是潮白河的守河人,说是“河长”也可以。可见他喜欢这个地方,尽管他是寄居,却有了房产,并非为客。此前,他在微信中告诉我,他住在一个镇子里。镇子,在我的印象里,有个方圆三五里大小足矣,哪知燕郊镇非我印象里的镇,它大到让我惊悚,方圆105公里。京华拥挤,房价也高,能够在燕郊落脚安家,也是有着自豪感的。他告诉我,燕郊是北京的“后花园”,尽管他也属于“北漂一族”,却像一只燕子,飞到了后花园。
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美誉,并非完全处于地理位置,据观察记录,燕郊西一带,有很多珍奇的鸟类,达61种。赤腹鹰、松雀鹰、白腰杓鹬、白腰雨燕、长尾山椒鸟、灰山椒鸟、黑枕黄鹂、暗灰鹃鵙、远东树莺……哦,我在黄昏来,鸟儿归巢了吧,不然会万鸟飞鸣,迎接着我这个远方的来客。
从他家到北京天安门,直线距离30公里。每年冬天,通州的潮白河水冰封之时,他可以滑冰至对岸,搭乘地铁,穿过地下的繁华,就到了他的北京办事处,他在北京“10分钟生活便利圈”里。
二
感谢历史给这个镇留下一个芳名。我读出一串“燕”名,燕山,燕京,燕郊,雁栖湖……“天方夜谭”告诉我,雁栖湖,是另一个“雁”,曾经举办APEC会议、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会议,那是远方的雁,哈哈,此燕非彼雁。
一个没有故事的城市,或者镇子,往往是苍白的,燕郊却是有着深厚的历史的,是一个被历史光顾与呵护的重镇。
燕郊之名起于春秋战国时期。因地处燕国都城之郊而得名。这里记载着春秋齐燕联盟的美好故事。燕王送行齐王回国,到了燕郊,燕王牵手不舍分别,齐王劝燕王回都,相送千里终有一别啊,燕王自豪地说,这才到哪,只是到了我之城郊。燕之城郊,即燕郊。算来,距今已有3000年的历史。此后,秦始皇东巡碣石,于此经过;曹操北征乌桓,行军于此;汉光武帝追击敌军,也曾穿过燕郊;隋炀帝东行,一定要先欣赏燕郊之景;唐太宗东征,车马在此集结……
帝王的脚步于此杂沓,风尘从这里扬起。曾经的霸州,折柳送别东行客;曾经的燕郊,被帝王的车辇驶过,留下一串哒哒蹄音。古事悠悠,却为胜地打上了历史的符号,涂上一道道皇家色彩。
燕郊在清朝时期还被称为“烟郊”,据说乾隆皇帝曾在燕郊设行宫,写过不少对联,盛赞燕郊风景,如“溪树色光成净赏,花香鸟语绝尘缘”,有御笔写作“烟郊”,有“烟郊行宫”字样为证。不知是笔误,还是根据当地人的叫法而有意为之。无妨无妨,一个城,总是要藏着一些神秘,是潮白河水汽袅袅如烟,还是燕郊百姓的烟火生活动了皇帝的赞赏之意?这些猜测,都会给一个地方带来更多的意象,中华的名城名镇,都充满了饱满的成色,这就是华夏文明的底蕴。当然,燕郊名字的由来,还有很多版本,我想,因为燕郊承载着很多故事,这些故事,都在诠释着这个名字,就像古代美女西施,我们还可以唤作西西,西子,丽姬……有很多的芳名,再多几个,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层面做深度的审美。
尤其傍晚,据说和早晨一样,都是拥挤的,就像乡下赶集那样壮观。拥挤,是繁华的另一种说法吧。我和“天方夜谭”驾车往一家名为“燕郊烧鸽子”的饭店赶去。十里啊!导航告诉我。“天方夜谭”告诉我很近的。也是,燕郊方圆百里,十里就像从家门口到街门口的距离。从京城夜归的车辆,鱼贯相接,不敢分神。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被称为“镇”的地方,还有专用的公交车道,黄线为标,据我的经验,只有在大城市里才专设公交车道,一个镇子,也这么有气派!我不以为是限行,而是繁华使然。一切井然有序,我并不抱怨。天方夜谭跟我介绍燕郊,一个镇,就有6所高校,令我瞠目。他还告诉我,燕郊还是一个听起来是休闲之都的名字——睡眠之城。睡眠,并非是死气沉沉,而是一种京郊现象,那些进入北京城工作的人,夜晚要回到燕郊睡觉,叫“白天京城夜在郊”,这样的现象又令我给了燕郊一个注脚,那些上班的人群,就像群燕一样,巡飞在京与郊之间,形成了一道具有时代特色的“燕往燕归”的景象。不是燕归在秋季,而是天天飞舞,用不着叮嘱“梁间燕子去须归”。“漂”在北京,住在燕郊,这是多少北漂一族的生活状态。没有这个生机勃勃的时代,怎么能有如此壮观的景象。和天方夜谭谈起各自的生活。他是唐山滦州人,也是漂来北京创业,一漂三十载,早就把燕郊当作自己的家,在燕郊和北京,他都有住房,早就不再“漂”了,莫道他乡远,漂泊终成家。他远超苏子所吟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一漂三十载而“善其身”,早就把燕郊当作自己的家,在燕郊和北京,他都有住房,早就不再“漂”了,莫道他乡远,漂泊终成家。他远超苏子所吟的“此心安处是吾乡”表达的自我安慰境界,“善其身”有了更为实际“安居”意义。燕郊是走进北京的一个跳板,但不是独木桥,数十万的北漂大军,无数的通勤人员,激活了这处生活的江湖,翻起了不息的浪花。光是地铁站在燕郊就有三处,现代化的燕郊,早就不是皇家的几驾车马能够使其风尘滚滚了。不可回避的是,燕郊的涅槃,就在改革开放之后,这是任何时代都无法企及的蝶变。
停车,在燕郊也是麻烦,饭店老板引我们到饭店对面的停车场,可能是他租下的车位,这是城市的格局,小镇不小,赛过多少中小城市。燕郊镇有人口120万,我是外来客,参与到了小镇的夜生活,就像熟客,这里是比较标准的京腔,我的胶东方言马上有了转换,入乡随俗嘛,这个夜晚,我成了地道的燕郊人。据说,朋友相见,都要打破忌讳,先问老家何处。我还跟燕郊人不熟,真希望隔桌的人来如此问我。
三
夜晚,被“天方夜谭”安置在“北京福成国际大酒店”,燕郊灯火已深,如果不告诉我,这是燕郊一镇,我还觉得自己已经夜入京华。我在酒店高层,极目西南,一去繁华之夜三十里,试图看到燕郊的一边,怎么可能!华灯满夜,星辰满天,目眺之处,仿佛商量好了在这一处天空垂下,每一盏灯火点亮,都有一群燕郊人,那边,直接北京,这让我有了一个新词——京华燕郊。在我心中,这就是一个崭新的成语,表达着辐射形成的雍容华贵。
天下第一镇,原本是指景德镇,景德镇忍不住,就在名字后面缀上了一个“市”字,将天下第一镇让给了燕郊。我去观赏过“天下第一泉”——济南趵突泉,也走进“天下第一村”——山东淄博的周村,登上了“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在我的履历中,又多了一个游历“天下第一镇”的经历。中国文化里,崇尚“第一”的概念,“第一”在中国文化中已经不仅仅是表示顺序的数目词,更多的是成就、尊荣和首要的位置意义,包含着极高的价值。我觉得更是一种精神的表达和展示,通常说,某某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是自豪,也是精神制胜。“第一”,会让多少人血脉贲张,斗志昂扬。可以说,“第一”的精神气魄已经融入中国人的骨子里,成为做人、干事业的目标。“天下第一镇”,并非浪得虚名,是要论综合实力的,据说有20几家大型国企入驻燕郊,堪称“经济重镇”。
凌晨五点,我拉开房间的窗帘,燕郊一夜未眠?是的。她总是在灯火璀璨里,是“睡城”,更是不眠之城。灯火点亮了一座不夜城,有多少笑脸陪着这彻夜的灯火啊。尽管第二日他们还要奔波在燕郊与北京之间,但心中是甜蜜的,甜蜜在路上,乡愁在繁华里。当他们的亲人、父母问及他们在北京的日子好吗?辛苦吗?他们从来不会顿作颓丧的脸色,因为能够在北京打拼,就不是凡人。这个时代,可以让多少平凡一夜陡转而为不凡。多少年不是问题,只要给足了时间,就像东篱的文友“天方夜谭”,让我崇拜,崇拜他的打拼精神,不凡经历。
燕郊,是一个有温度的地方,她给了多少“北漂”人以机会。在我的认知里,凡是好的城镇,只要能够给人机遇,给人发展的未来,就是“第一”;能以不同的姿态,跑在时代的前列,就是“第一”,无论大小,无论南北。那些在京城忙碌的北漂人,每日下班的时候,一定说“收拾一下回家”,漂到燕郊即为家。说来,我也是“北漂一晚”,尽管是深秋时节,依然觉得心头热乎乎的。
赶上“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好政策,处于北京东缘的燕郊,就是这条发展轴线上的一只头“燕”。
燕郊,的确又是镇,冲出中心城,马上就遇见了山川田野,秋色围裹,我在奔向北六环时,一路或绿或黄,秋色如画,我迤逦其中,身轻如燕,飞车昌平。
燕郊东北的孤山,以问候状朝向燕郊;燕郊之东的“灵山漱玉”,应该是在为燕郊吟唱着时代的玉歌。我飞驰在通往顺义的“木燕路”上,就是离不开一个“燕”字。我如燕,还是燕郊之“燕”多情地一路陪伴?
别了,燕郊!别了,天下第一镇!但我心中已经装下了你的“第一”的名片……
2024年11月24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