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北】结尾没有句号 ————微小说“寻人启事”批评之后
结尾没有句号
——微小说“寻人启事”批评之后
文学写作班上,管老师讨论批和评我的小文“寻人启事”。(附后)我很受教育和启发。老师和同学们提出很好的意见我都记住了。为深入学习,让大家更能很好地帮助我,有必要说说这篇文章是怎样写成的。
一
2020年离开黑龙江兵团40多年了,我一直怀念故土,怀念我的知己朋友。闲暇时候,我就上网查失联的战友李言之,这已经成为我多年的习惯了。这天晚上,荧屏上跳出一个陌生名字和头像,指明点姓地称呼我“王叔叔”,落款是“上海黄浦江”。我本能地点击一下,屏幕上冒出一串文字:“敬爱的王叔叔,我已经关注您多日了,看到您坚持不断地寻找战友,几年来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我,使我发自内心地向您求援,请帮助找一位天津籍的北大荒战友,不知可否?施小妹。”被素不相识的人求助,无疑是对方对我的信任,尤其是对方要寻找兵团战士——我的战友,于公于私我都义不容辞。于是我们第一次在网上开始聊天。
原来这位“施小妹”是知青二代,长期以来一直在替妈妈找寻50年前的黑龙江兵团战友。母亲与她的战友分离多年,思念至深,以至于到了食不香,睡不安的地步,作为女儿看着很焦心。在征得妈妈同意的情况下,她开始网上寻友。在过去的一年多里,她在“兵团网”“大荒网”“知青网”等刊登启事,却始终没有回音。这次,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找到了我。我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也需要别人帮助我找战友。
经过一个晚上的交流,我得知了基本情况:对方想找张福兴,男,天津籍,原在四师20团,后来1975年上大学离开兵团,从此便没有音信了。张福兴是她母亲的战友,目前居住在天津市,希望能和对方取得进一步的联系。
大海捞针哪!1300多万人口的大天津,到哪里找张福兴,天津不定有多少位叫张福兴的,从哪里入手啊?
我第二天就在我的北大荒朋友圈发出求援信息。
我的战友们从四面八方给我发来回复,《哈尔滨网》的大韩版主,原农垦总局人事局方局长,四师的战友刘晨动员了所认识的天津人,战友恒佑专门建立了一个“寻友团”,主编宋山找来发小一起商议,还有与我不是战友胜似战友的郑新建……一时间,各种帮助如潮水般涌来,让我几乎应接不暇。我赶快梳理,一个个查询,一周之后陆陆续续传来消息。哈尔滨:等待;方局长:没有回复;刘晨:四师战友没有认识的;恒佑:寻友团正在挖掘人脉;宋山建议上“今晚报”登寻人启事;南开的郑新建,有心无意的行为引出新的动向。他在例行的聚会活动中提到:“我的好朋友王建想在天津找一个战友,折腾快一个月了,没有消息,找个人就那么难吗?你们谁能帮忙?”同桌的肖姐说:“是你们没找对人?”
“如果找对人呢?”
“那不手到擒来嘛。”
“别吹牛啊,这事儿就请你帮助吧。”
“行啊,都是70多岁的老伙计了,老知青,这点小事,交给我。”
……
于是乎,一个电话打到我的手机。
“赶快,王建。你的问题有解了。马上提供该人的详细情况和线索。”
于是我就告诉了郑兄——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热心肠的兄长。我们是通过知青文学而结识的过命兄弟。
一周之后,郑兄告诉我。张福兴音zhangfuxing天津市一共28人,其中男性25人,在老三届统计圈的12人,从外地返回天津的8人,家住市内六区的5人,你统计筛选吧。
只能从这5人中找。再进一步,民族?婚否?现职业?学历?于是我和施小妹再次联系,要这些情况。
当天晚上,我们在电脑上对话。她有些为难了。
“我回头问问妈妈吧。她现在心里很矛盾,很纠结,既想知道这些情况,又怕触及自己内心世界。几次都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样子,我只能等待她心情好的时候,慢慢地聊天。”
“不着急,按照你的理想进度办,我这边的材料情况都是固定的,死的,随时可以了解嘛。”我回复道。
二
两天之后,我正在老年大学上课,手机突然响了。一看上海来电,我马上走出教室接电话:“王叔,你好,现在我想和您说一下了解到的情况。”
“我正在上课,晚上可以吗?”
“嗯……好吧。那我先带妈妈去医院看病。”
“妈妈病了?咋回事儿?”
“昨天晚上我们母女聊到很晚,她可能受刺激了。然后失眠,今晨起来头晕,心脏不好受,没有大事儿,先到华山医院找个大夫看看再说。”
“好吧,先这样。”
这一天我心里照实放不下,直到晚饭后打开电脑,终于等到施小妹的消息。我知道了更详细的情况:张福兴,男,汉族,天津市人,1951年出生,大专学历,1969年下乡,1995年从黑龙江返回天津。
施小妹告诉我,妈妈没有大碍,就是血压偏高,心脏早搏,有冠心病的前兆,先回家养治,吃药观察。暂时不跟老人提寻友的事了。
我说,好好安抚妈妈。都这个年纪了,别让她太操心。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样的事情。
我把了解的情况告诉了郑兄。郑兄是个爽快人:“我不给你们当二传手了。你直接和肖姐联系吧,我告诉你电话号码。”
肖姐和郑兄是同一插队到内蒙的荒友,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经常聚会见面的习惯,有事就相互帮忙。肖姐把我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儿,我心里满是感激。
“不用谢。我们同时代的人活过来很不容易了,都是知青,现在回忆过去享受快乐,互助友爱,是应该的。”
“嗯……”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有这些具体情况就好办了,明天我给你回话。”
翌日中午,微信提示音响起,肖姐发来消息:“找到了一位与张福兴相似的人,你问问是不是他。”微信显示出情况如下:张福兴,男,汉族,天津市人,1951年出生,大专学历,1969年下乡,1995年从黑龙江返回天津。……附带一张本人照片。
我大喜。连忙和施小妹联系,通报情况。
“张福兴,男,汉族,天津市人,1951年出生,大专学历,1969年下乡,1995年从黑龙江返回天津。现住址:海东区三号路外贸宿舍大楼1-2-303。”
“请问问你的母亲,照片上的人她认识吗?如是,我将进行下一步。”
“好的,事情有了进展,感谢王叔。”
这一天我的心情大好,能为兵团战士帮上忙,高兴。尽管我不清楚两位老人当年的具体故事,但凭着过来人的经验,也能判断出一二。
施小妹当晚回复:“王叔,我得到信息后马上离开商店,去妈妈家。妈妈拿着照片仔细观看,眼里噙着泪水,颤颤巍巍地说,是他,是他,只是老了,轮廓没变,模样有点胖了,发福了……”
三
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巡遍天津市也要找到张福兴战友。我告诉施小妹,你敬候佳音。
骑上自行车,第一站便是海东区三号路外贸宿舍大楼1-2-303。我曾从事人事工作,参与过多次外调取证,多少熟悉些办事流程,知道出哪门,进哪门。
到了驻地派出所,找到民警,他们得知我是知青寻战友,很是热情。那位佩戴“辅警”标志的小民警仔细地翻阅户口本的底档,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两遍后有结果。“大爷,您找的这位先生已经迁户口走了,迁到和平区户籍办事处,两年前的事情,您往那里找找吧。”
我蹬着自行车,头顶烈日,汗流浃背,过了解放桥就来到和平区,打听到了户籍办事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在办公大厅。排队,拿号,坐下来听招呼。速度也快,效率也高,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来到了询问窗口。那位男民警头也没抬,用熟练的手法在电脑键盘上演奏,出来结果。“该人在体育馆街派出所落户了,你去那里问问吧。”
顾不上吃饭,我赶在中午人少时来到派出所。
值班民警正在吃饭,我也顾不得礼貌了,仗着老态龙钟的样子,用花白的头发唬人:“小同志,我想在您这里找一位住户。”
“你是哪里的?”
“我是他的兵团战友。”
“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多年失联了。最近我们有个知青聚会,就差通知他了。”
“有证明吗?”
“没有,就打听一下住址就行。”
“我们这里有规定,要凭局级机关以上的证明才接待。”
“我们是战友聚会,往哪儿开证明去?”
“那我给您出个主意,但是您别说是派出所告诉您的。”
“您说吧。”
“去居委会。找他们解决,他们很清楚的。”
只能这样了。我这时感到有点饥饿了。不对,头还有点晕乎乎,心脏也怦怦跳,心慌……坏了。低血糖了。赶快,补充糖分。于是路边小摊买了瓶可口可乐。糖友说了,犯了低血糖就是可口可乐,半瓶下肚,十分钟就好。我在可口可乐公司工作十多年都不知道这个秘方,患糖尿病十多年才知道。这要让可口可乐公司知道,说不定能打个“低血糖急救”的广告呢。
一瓶可口可乐下肚,果然见效,低血糖症状消失了。我的肚子又饿了,吃点饭吧。下午两点等居委会大娘上班再去拜访。
天津的大娘们就是热情,听完我的来意后,就向周边的姐妹们帮助打听,很快出了结果。她们把我带出门外,左指,右指,告诉我去向。我来楼房下面,四周静悄悄。老人们午睡还没醒呢。旁边门洞口一位男人正在搬运物件,我上前问好,然后问,有位张姓的男士住在这门洞吗?
他抬头看看我。摇摇头说:“不知道。”这很正常。我们的公寓住了十多年了也不认识周围邻居,何况张福兴搬来的时间不过两三年。
1-2-303房间,我在楼外观察一下,是个金角,好像是个偏单。不能冒失敲人家的门。等待一会儿,出来一位年轻男子。我上前打听,很巧,他就住在三楼中单,已经是十多年的老住户了。可是从来没有见到他家有人进出。我点头致谢。然后围着楼房拍照。回到家我就上床睡着了。醒来一看表,晚上七点多了。
和施小妹交谈一下吧,省得她惦记着。
妻子看我这几天魂不守舍,便问起缘由。我不便多讲,只说帮兵团战友找兵团战友。
此时,肖姐打来电话,告诉我她找到了张福兴的妻子曲宁,并提供给我电话和微信,还简要讲了张福兴的情况:张福兴去世了。生前单干,开过酒吧,曾有五套房子,一生拼命挣钱,曾下过海,回城后娶小学同学的妹妹为妻,本人固执,家里有个女儿,患小脑萎缩。
如何把这些情况告知施小妹?不行,还是得深入了解,以证实消息的准确度。我沉思了良久,毅然决然地拿起手机,给张妻拨打了电话。通了,我的心脏蹦蹦地跳,像极了当年进考场前的紧张。简单说明来意后,我们相互加了微信,约定晚上联系。
四
微信后,我觉得得赶快告知施小妹最近的情况。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文字,几天后发了一则消息给施小妹。
“小施好,我昨天一直等待张妻曲宁的新消息,结果没有回音。上周四,曲宁主动微信我,因为要送孙子,匆忙说了几句。昨天我打电话,曲宁没有接答。我就等待,后来我就发个短信,内容如下:听了你简介张福兴情况,我还想多了解一些,战友们也如此,因此想请你餐叙,不知可否。直到晚上她没回答。
今晨我回忆和曲宁两次联系的内容,大致如下,请你参考着看。
第一次,是我找到张福兴去处,落实了曲宁是张福兴的妻子。紧接着我就电话曲宁。通话中,曲宁说张福兴去年10月份去世了。之前,张福兴从北大荒回来曾经做过商业。遇上改革开放大潮,张福兴曾经做过经营,后来自己单干,拼搏,最后自己开了酒吧,拥有几套房产,最近几年患病小脑萎缩。曲宁的哥哥和张福兴是同学,小时候是邻居,经常一起玩耍,回城后经搭桥联系,曲宁和张福兴结为伴侣。曲宁哥哥十年前因病去世。曲宁和张福兴养育一个女儿。张福兴性格固执,很暴躁,不听人劝,拼命抽烟,不知道保养身体,不知道满足,还想挣大钱,挣几个亿。曲宁一直追问我,和张福兴是兵团战友吗?有个叫李某某的我认识吗?你怎么找到张福兴的电话,又怎么找到我的。我没有正面回答。
因为是第一次,曲宁不多讲,就撂了电话。
第二次,当天晚上曲宁就加我微信。
她追问我是张福兴的战友吗?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电话号码的?你告诉你的战友张福兴已经没有了吗?
我说战友们已经知道了。
她又问怎么找到我的手机号的。曲宁说,开始是一个女的给我打电话(应该是肖姐),称是为别人寻找老张叔。其实找到我,我也只有告诉你们张福兴死了。
曲宁难掩悲痛地放下手机哭了很久。他走得太惨,本应安享晚年,却到死都没确诊是什么病。就说他因病去世,这样别人也不用再找了。
她还透露,两人离婚20年,去年国庆女儿回家时发现张叔病入膏肓,她才去医院照料。看见他病成那样,感觉很悲哀。他住院所有事情都是曲宁和女儿照顾他,毕竟是发小夫妻,他确实死得很悲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