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小事】看一场露天电影的落寞(散文)
晚饭后,照常陪妻子去村南散步。
皮皮作为一只成年公狗,对村南的几只小母狗很感兴趣,追在人家屁股后面大献殷勤,真是只“舔狗”。
不管我如何唤它,它充耳不闻。我怒火中烧,对它破口大骂“不争气的东西,看我回家不抽你。”
随即拿着棍子一路赶着它往家跑,妻子也只好跟回来。把皮皮拴好后,妻子说:“我刚才过来时,听到村大队部有放电影的,要不咱们去看会儿电影?”
如今农村放电影,都是公益性的,文化下乡,每月一场。通过上级政府编导的正能量情景剧,在丰富农村文化生活的基础上,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高乡民素质,促进社会和谐。
刚走过老村长家大门口,未见电影先闻其声,音箱的对话声愈发清晰。我们加快脚步。
电影幕布挂在院子北侧瓦房处,电影故事是一部普法育人的情景剧。幕布前,看电影的人并不多,都是村里前段时间常在外面乘凉的几位老人。
他们坐在马扎上,伛偻着背,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不时和邻座私语,探讨一下剧情。
我和妻子站在后面观看。放影员是一位貌似六七十岁的大叔,他虽每个月都来我们村放电影,我却从来没看清过他的模样。只知道有时候是他自己来,有时候是夫妻二人。
他瞥见有人来了,说了一句“坐下看”。
我准备帮妻子拿一个马扎,却发现它们都是用绳连在一起的。原来马扎也是观影人带来的。如今放个电影,不仅免费,连座都提供,上级想得真周到。
待我们坐下后,放映员立马站起来,举着手机开始拍照。“咔嚓……咔嚓”闪光灯亮起。旁边村民说:“你看,他又照相哩,来个人他就照。”
我知道,下乡放映员也有任务,拍照是为了反馈。
他从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各拍了两三张。又重新坐在座位上,低下头。荧幕上的故事,他已看了无数遍,再说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别说看了无数遍,就是第一次看也很少有人能从头到尾看下来。
我坐在最后面一排,大致数了下,带上我和妻子,所有观影人不超十个,其中还包括一个孩子。马扎不到二十个,仅坐了一半,大部分都空着,像老人缺掉的牙洞,像村子里无人居住的房屋。浓郁的夜色,掩盖不了它们的失落。
幕布上,剧情演得很真诚,我却无法融进去。坐在露天地看电影,却找不到以前的兴奋。随年龄增长,随时光流逝,随时代更迭,曾经的一切,早已变成再也回不了的过去。
如今智能手机盛行,短视频泛滥,家中的高清电视都已蒙尘许久。
曾几何时,在农村“放电影”是一个能让全村人乃至邻村人都兴奋到忘我地步的消息。一部同样的黑白电影,很多人即使已在本村看过,依旧不惜跑几十里去邻村看,并且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看,百看不厌。
我小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放影员,因为他每天都能看电影。
那时候的放映机比现在要大很多,它通常被放在一个高桌子上,放影机上的胶卷“嗒嗒嗒……”地转着,放眼员端坐在放影机旁边,抽着烟,喝着茶,不时和旁边村民低声私语,让人好生羡慕。
当时大多都是黑白电影,而且分辨率极低,模模糊糊,还时常有乱码闪过,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大家看电影的热情。整个观影现场,人山人海,幕布前黑压压一片,往远处望,周边的屋顶上,树上,就连幕布背面都坐满了人。
有人坐板凳,有人坐马扎,还有人图省事坐个板砖,也有人拿来一个装棉花的大包或几条化肥袋子,往地上一铺,一家人的座位就解决了。
大家说说笑笑,聊着闲话。放映员在微弱的灯光下调试着放影设备。当幕布上出现一些横七竖八的杠杠,当挂在幕布旁的大音箱发出“呲呲啦啦”的声响,大家不约而同地暂停闲聊,屏住呼吸期待电影开始。
当放映员头上的电灯泡灭掉后,整个村子除音响喇叭放出的声响,静得出奇,就连村里的狗,树上的鸟,墙角的老鼠,都安静下来。仿佛它们也在等待看一场精彩的露天电影。
随着放映员的灯光再度亮起,他站起身来开始换片子。观影人群“活”了过来,有人站起来扭扭腰,甩甩腿,有人借着放映员换片子的空去黑暗的墙角撒一泡尿,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放映员换片。在他们的眼里,放影员的动作好慢。
灯泡熄灭,幕布上再度出现横七竖八的杠杠,剧情接着演,黑暗里的嘈杂声瞬间静下来,好像刚才一切发生都是幻象,他们根本没动。
闹铃声响起,该去接儿子放学了。我和妻子走出大队部,同时走出的还有几位村民。马扎又空出几个,放影员的头耷拉得更低了,不知她是困了还是累了?
接孩子回来,我看向大队部,才不过二十分钟,电影已放完。院子里黑咕隆咚,静悄悄的,只有放映员一个人在往电三轮上收拾放映器具。
三轮车灯亮起,车子缓缓从大队部驶出,随后向村北驶去,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我看向村里大十字路口。我记得,那里每年都会放几场露天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