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水·忆】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散文)
一
如果说我是空中飘荡的风筝,故乡就是那根线,无时无刻不在牵绊着我,让我魂牵梦萦。
穿越时光的长廊,远远地,我看到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正向我跑来。她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那银铃般的笑声,像长了翅膀在空中盘旋,余音袅袅,美妙动听。头上那一双马尾辫,走路总是一翘一翘的,仿佛两个调皮的小人在跳舞。
早晨,阳光出来了,照得她的脸颊也红通通的,像抹了红胭脂一般。她蹲在家门口,津津有味地吃着妈妈贴的玉米面饼子,觉得格外香甜。穿着姐姐剩下来的衣服,虽然不太合身,她也毫无怨言。有时候,她的脚长得太快,脚趾头把鞋子前面顶了个大窟窿,母亲没空给她做新鞋子,就在上面给补了个同色的补丁,让她接着穿。由于贪玩,经常爬高上低,衣服上被磨个洞是常事,一到晚上,母亲得空了,就会在油灯下穿针引线,为她织补弄烂的衣服。
她,特别容易知足,整日乐呵呵的,不知道烦恼为何物。她喜欢在故乡那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奔跑撒欢,故乡那一片广阔的天地,是她儿时成长的乐园,可以任她自由地驰骋,翻腾跳跃。
故乡的田野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野花,每一种野花,都有不同的姿态,有自己的特点。或小巧精致,或落落大方,像什么喇叭花、满天星、地黄、野菊花,无论哪一种花,都开得那么灿烂,像一束明媚的阳光,照进了她幼小的心里,让她的心变得也温柔起来。此生,她与花的缘分,就是从这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开始的。
小草的生命力最旺盛,只要有一片适合的土地,它就能铺天盖地,疯长成一片绿色的“海”。从小与草打交道,她喜欢闻青草的味道,有的草味道甜甜的,有的是苦涩的味道,每一种味道都不相同。母亲告诉她,可不要小瞧这些野草,它们都是中药材。比如:麻芝菜可以制拉肚子,血布袋棵可以止血。每天一放学,不用母亲吩咐,她放下书包就叫上小伙伴们一块去田野里割草。走近自然,亲近自然,是她最惬意的一段闲暇时光。大自然是她最好的老师,在辽阔的田野上,她认识了很多的草。长叶子的、扁叶的、带刺的、光滑的,有的能叫出名字,有的叫不出名字。读了白居易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棵棵平凡的小草生命力如此顽强,她小小的心里不由得对这些小草生出一些敬意来。
那些小蚂蚱披着绿色的外衣,和草一样的绿颜色,如果不是它在跳动,很不容易发现它。每一次遇见,她都会欣喜惹狂,如旧友重逢。她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然后再轻轻地靠近它,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抓住它。小蚂蚱的触角又细又长,眼睛如黑豆一般,它的四条前腿纤细,两条后腿粗壮有力,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会快速地逃跑,大人们都叫它“砍刀”。
二
七岁那年,她终于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可以像哥哥姐姐们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她觉得学习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每天还能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无论严寒酷暑,风雨无阻,很少请假。她喜欢读书,但由于生活条件差,并买不起课外书,每一次去县城的新华书店,她也只能望着书架上的书兴叹。那时,她的梦想是:什么时候,自己要能拥有很多书就好了。
当时,在小伙伴中,流行看连环画,一本小小的画册具有神奇的魅力,你看罢了我看,大家争相传阅。因为是借来的书,有时间限制,为了看完连环画,天黑了,她依然捧在手里不想放下,为了一口气读完,她甚至会借着月光来看。在连环画里,她第一次看《红楼梦》知道了贾宝玉和林黛玉,虽然对于他们之间的情感似懂非懂,就是觉得他们好美啊,活色生香。看《水浒传》,她知道了武松打虎、三打祝家庄、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那时的她,对于读书如饥似渴。她常常把姐姐的课本拿来当课外书读,读《小二黑结婚》,让她入了迷,读了一遍又一遍,小二黑、小芹、三仙姑、二诸葛这些人物形象在她脑海里活了,她第一次知道了作家赵树理,对他甚至是崇拜。母亲看她爱读书,倍感欣慰,有时候,什么活她宁愿自己受累,也要让女儿在家读书。
父亲告诉她,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因此,她从小就努力学习,渴望有一天,能走进大学的校门,成为全家人的骄傲。由于各种原因,村里的孩子大多数都辍学了。到了初中,同龄的伙伴们愿意上学的更少了,他们宁愿选择在家务农,也不愿意到学校里读书。
只有她依然坚持自己的梦想,努力为美好的明天而拼搏。
三
每到秋季,是收获的季节,学校就会放上半个月的秋芒假。
这段时间,天气转凉,秋风吹得玉米棵的叶子哗哗啦啦地响。田野里的各种野草渐渐地变黄了,再也没有夏日时的活力。小草儿似乎预示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也就放弃挣扎。就像那些秋日的虫子,虽然也在叫个不停,但很明显能听出来,他们再也没有夏日的气势,气息微弱,有一种苟延残喘,力不从心的味道。
她从不悲秋,相反,她更喜欢秋天。她知道过了秋天,冬天就近了,她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一岁。秋天的田野,是饱满的,色彩斑斓,有着收获的味道。棉花白、玉米黄,桐树的叶子打着旋从树上飘落下来。天是那么高,那么远,那么蓝,母亲说这样的天气,正适合下地干活,收获的庄稼晾晒得快,可以颗粒归仓。
她二话不说,和姐姐哥哥一起挎着一个竹篮子,拿着布袋,一阵风似的往玉米地里钻。她一边掰玉米,一边嘴不闲着和姐姐哥哥聊天,看看他们掰到哪里了。那时候,总觉得玉米地太长了,怎么也到不了头。掰一会,布袋就满了,还得记住掰到哪儿了,做一个标记,把掰好的玉米拿到外面去,倒到架子车上,然后,再拐到自己做标记的地方,接着掰玉米。好不容易把玉米掰完了,还得把长在地里的玉米棵,一棵一棵地砍倒。等犁好地,把地推平,就可以栽蒜、种麦子了。
然后,就是摘棉花,这可是一项大工程。棉花地里,他们在比赛看谁摘得快,姐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地那头。她做什么活仔细,把棉花上的烂叶一点一点择干净,因此常常摘得很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摘好的棉花,拉回家进行晾晒。白花花的棉花,脱了籽之后,弹成棉花,母亲用棉花来纺线,再把它染成彩色的,织成布,为大人小孩做衣服和鞋子。
她的秋芒假真的是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充实而有意义。
四
一到放假,她还喜欢走亲戚,串门子。
最常去的,当然是她姥姥家,姥爷在她还没有出生时就去世了,因此,她的印象中只记得姥姥是一个小脚女人,特别爱干净。她自己一个锅做饭,那口锅非常小,每当去姥姥家时,姥姥就会尽量想法为她做好吃的。
姥姥家村子北边是一条河,后来她才知道,那条河就是从她村子北边流过去的“小蒋河”。秋天的时候,芦苇枯了,大舅把苇杆弄回家,编织一些筐啊什么的。大妗子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说话腔调很高,像吵架似的,但她刀子嘴豆腐心,除了和姥姥不对付外,人其实挺好的。尤其是对她特别好,有什么好吃的,大妗子也从吝啬,外甥女、外甥去走亲戚时,她会拿出来让他们吃。
二妗子也是一个热心人,只不过她做什么事慢吞吞的,常被二舅嫌弃。二妗子家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有一次大儿子和二儿子扔泥巴玩,不小心把泥巴扔进了老二的眼睛里,从那以后,老二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看世界,便倒霉的是,他在六岁时查出得了血友病,为了给他看病,二舅家一直生活很艰难。女孩很识趣,去二舅家走亲戚,很少在他们家吃饭。有一次,二妗子包了饺子来请客人吃饭,可她下完饺子,忘记从锅里盛出来,好好的一锅饺子成了一锅粥。
故乡的小蒋河从西到东,不停地流向远方,诉说着曾经发生的故事。沿着河走,从她家到外婆家,只有几里地远。几十年后,她再去姥姥家,早已物是人非,姥姥、两个妗子都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小蒋河畔,水流淙淙,鸟语花香依旧,只是再也听不到亲人们欢乐的笑声。
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少时的我自己。
岁月晃啊晃,一眨眼的工夫,人至中年,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蓦然回首,一切仿佛发生过,又似没有发生过,风过无痕,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也许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