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一世纪初，终南山下。
　　 已到了初冬时节，大地一片枯黄，山光秃秃的，寒风吹起的黄土夹杂着枯叶漫天飞舞。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有所二层楼的学校——周至某小学。
　　 学校依山而建，两层共有十多间教室，教室前面是操场。操场左边有一张三四个砖头砌起、上面摞着石板的乒乓球台子。
　　 正值中午放学，有的学生回家了，有的学生还在操场上追打嬉戏，还有几个学生在打乒乓球。
　　 乒乓球台上激战正酣，小小的球儿在台上左弹右跳，飞来飞去。一个瘦弱的大眼睛少年，紧握球拍，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儿。他动作敏捷，挥动着手臂，时而前进，时而后退。他就是六年级学生何俊雷。
　　 忽然，乒乓球落到球拍上后，没有弹出去，而是“噗”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何俊雷弯腰捡起一看，顿时傻了眼，球面裂了一道口子。
　　 这时，五年级学生小A走过来，他夺过乒乓球一看，立即冲着何俊雷大声叫道：“啊！你把我的乒乓球打坏了，你赔，你赔！”
　　 何俊雷低下头，一声不吭，他没有一分钱，拿什么赔呢？片刻后，他才抬起头小声说：“我没钱赔，怎么办？”
　　 “怎么办？”小A拖着长腔，转动着眼珠，仰着头想了会儿，诡秘地一笑：“好办！那就找打呗，让我把你扁一顿。”
　　 说完，又笑嘻嘻地对围观的同学说，“走，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是怎么扁他的？”
　　 何俊雷又低下了头，小A虽然读五年级，可他留过三次级，不但年龄比自己大，还比自己长得高，长得胖。一旦和他打起来，自己就只有吃亏的份。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他突然抬起头说：“把我的新本子赔给你，怎么样？”
　　 小A一撇嘴：“不稀罕！”而后，不容分说，上前拉着何俊雷就向校外走去，后面还跟着十多个看热闹的同学。他把何俊雷拉到戏台子边儿的一堆砖摞旁，然后，对着何俊雷的脸就是一拳。
　　 何俊雷顿时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紧接着，他又遭了小A一个飞腿，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小A顺势骑到他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倾泻下来。何俊雷双手抱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几分钟后，小A停下手，站起来用脚踢着何俊雷说：“还不快滚！”
　　 何俊雷从地上慢慢爬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忍着浑身的疼痛，趔趄着向前走去。此刻，他内心充满了对小A的仇恨，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让我受如此奇天大辱，决不能饶过你，越想越不甘心，他拿起一块砖，猛地回身走到小A面前，抡起砖头就拍了过去。小A一闪身，躲开了，他又去拍，小A又躲开了，瞪着眼说：“你还敢来打我？”说完，一拳将何俊雷打翻在地，再一次骑到他身上。
　　 见小A又骑到自己身上，何俊雷举起手中的砖头，对着小A的头狠命地拍了下去，心里怒吼道：打死你，打死你！让你欺负我！
　　 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小A的头上流了出来，滴到了何俊雷的脸上。
　　 小A双手抱着头，像个傻子一样，在寒风中怔怔地望着何俊雷。
　　 一看小A血流满面，何俊雷也害怕了，他推开小A，翻身爬起，一口气向家里跑去。回到家，他插上门栓，吓得心咚咚直跳，头上冒着热气，瞪着惊恐的双眼从门缝里往外瞧。哥哥在县城读书，父母都出去打工了，妹妹还没放学，家里就自己一个，万一小A领着人来了怎么办？不能在家！
　　 何俊雷锁上门，又向村外的奶奶家跑去。一进家门，奶奶就问他：“你不去上学，来这干啥？”
　　 “我来喝口水！”何俊雷说着，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喝起来。喝完水，他就溜出了奶奶家。
　　 何俊雷跑走后，小A才回过神来，他擦掉脸上的血，用衣服包着头，领着十多个同学，去找何俊雷算账。一看何俊雷家锁着门，又跑到他奶奶家去找，结果，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其实，何俊雷从奶奶家出来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又悄悄地返回去，藏进奶奶家的猪圈里。两个小时后，他听外面没动静了，才走出猪圈。
　　 这个时候，一阵冷风吹来，使何俊雷打了个寒颤。他没敢回学校，直接回了家。回到家后，他饭也不想吃，就躺在了床上。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拼命地打架，自己变成坏孩子了吗？不！谁让他欺负我呢？都是他逼得！狗急了还会跳墙呢。都是因为自己太老实，如果厉害一点，他敢欺负吗？不过，他今天也吃了亏，流了那么多血，是不会饶过我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唉！闯了个大祸，老师怎么看自己，父母又怎么看自己呢？管他呢！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要睡觉了。
　　 下午放学后，老师派班长来了解情况，何俊雷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班长走后，哥哥回来了，到了晚上，在县城的几个叔伯兄弟也都回来了。他们都是听说何俊雷和别人打架后，专门赶回来的。
　　 他们都以为是何俊雷被打了，没想到，是平时腼腆的弟弟打了别人。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何俊雷坐在灯下蔫头耷脑的，几个哥哥都安慰他：“别怕，有我们在，他不敢来打你。”
　　 第二天，在寒风中，小A头上缠着纱布站在操场上对何俊雷说：“你把我打伤了怎么办呢？”
　　 何俊雷嘴上没说，心想活该。
　　 见何俊雷不吭声，小A又说，“你打烂了我的头，流了那么多血，总得赔点钱吧？”
　　 何俊雷眼睛一瞪：“谁让你欺负我泥？”
　　 小A一哆嗦，用手摸了摸头，语气变得柔软起来：“别的都不说了，你把看病钱给我就行了。”
　　 何俊雷一听转身就走了。
　　 下午放学后，班主任把何俊雷叫到办公室说：“你与小A打架，他先不对，但毕竟你把人家打伤了，你把看病钱给他，再写份检查，校长说这事儿就不处理了。”
　　 何俊雷委屈地点了点头。
　　 打架的事，何俊雷一直没敢告诉父亲，怕挨骂。可现在需要钱了，再不告诉父亲，钱从哪来呢？
　　 在何俊雷纠结期间，父亲听说了此事，自己回来了。
　　 父亲一进门就骂他；“你还学会闯祸了，你都不怕把人家打死了，你去抵命？再和别人打架，敲断你的腿！”
　　 何俊雷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骂归骂，骂完了，父亲还是拿出钱来让他给小A送了去，何俊雷又给学校写了份检查，打架之事才算平息下来。
　　 从此，何俊雷因“打架不要命”而名声大振，一传十，十传百，就连镇上其它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
　　 从那以后，怕他的学生，见着他都躲着走；崇拜他的学生，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一串应声虫，他说东，他们绝不向西；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也与他称兄道弟。从此，他便吊儿郎当，讲哥们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帮同学打架，还学会了抽烟喝酒，把学习抛到了脑后。从老师、家长眼中的乖孩子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二
　　 二00一年九月，何俊雷步入初中学习。
　　 刚开学不久，一个小学的朋友来找他说：“有人欺负我，你去帮我出口气吧！”
　　 何俊雷二话不说，叫了几个哥们，直接走进了小学校里，欺负人的那个学生，见着他转身就跑，他大喊一声：“站在！”
　　 那个学生赶紧站下，阳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老长。
　　 何俊雷对几个哥们一挥手：“给我打！”
　　 几个哥们上去打得打，踹得踹，不一会儿，就把那学生打趴下不动了。
　　 何俊雷上前踢他一脚问：“还敢欺负人吗？”
　　 那个学生浑身筛糠，头摇得像拨浪鼓，带着哭腔回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何俊雷咧嘴一笑，一摆手，领着哥们走了。
　　 从此以后，何俊雷这个名字，让更多的学生闻风丧胆。
　　 但，读初二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雾蒙蒙的。何俊雷刚站到教室的房檐下，同班的小Y对他说：“有人找你。”
　　 何俊雷左右看看，问：“谁找我？”
　　 小Y一摆头，向厕所那边努努嘴：“在那，你过去就知道了。”
　　 何俊雷冒着雨走了过去，远远看见厕所边上站着一个高个学生，他就是比何俊雷大两岁、同年级的小B。
　　 何俊雷刚站定，小B猛然抡起胳膊，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见他趴到地上不动了，才停下手扬长而去。
　　 何俊雷从雨水中慢慢爬起来，头是蒙的，他拍拍脑袋，看着被泥水浸湿的衣衫，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挨打？
　　 何俊雷去找校长告状，校长说：“是谁？你把他叫来。”
　　 不一会儿，何俊雷和小B都站在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扭头去问小B：“你为什么要打他？”
　　 小B欲言又止，低着头不吭声，过了一会，才对何俊雷说了一句：“对不起！”
　　 校长转过脸对何俊雷说：“他已经知道错了，这事就完了。都回去上课吧！”
　　 这就完了，他妈的，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就完了？何俊雷傻愣愣地站在那，他没想到，校长会这样处理？可他却敢怒不敢言。
　　 何俊雷憋了一肚子火，真他妈的窝囊，不明不白的挨了打，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能吃了哑巴亏，这个仇老子一定要报。
　　 第二天，他找来一个朋友，自己腰里别个钢管，戴着口罩，让朋友拿根棍子。两个人从下午放学就跟着小B，小B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一直跟到晚上十点种。天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他们两个冲上去，举起钢管、棍子劈头盖脸地朝小B打去。
　　 何俊雷恨得咬牙切齿，边打边骂：“X你妈，让你欺负我，我打死你！”他把满腔的仇恨都发泄了出来。
　　 打完后，两个人快步跑回了家。第二天，何俊雷听说小B被打断了胳膊，无法上学了。
　　 接下来，何俊雷又寻了个机会，把小Y也打了一顿。
　　 几天后，何俊雷上厕所时，被小B哥哥领着七八个学生堵在了里面。
　　 原来，小B哥哥也在这个学校上学，是个初三的学生。他瞪着眼走到何俊雷面前，恶狠狠地说：“你把我弟胳膊都打断了，我饶不了你。哼！”说完，抬手扇了何俊雷几个耳光，那几个学生也涌上来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还没消停几天，小B哥哥又把何俊雷堵在了楼梯口，厉声说：“上次打你，是为我弟，今天打你是为我。”说完，抬起手就扇他耳光。
　　 何俊雷也不示弱，伸出胳膊与其对打，可是，对方人高马大，左闪右躲的，他根本打不着人家，倒是自己又着了好几个耳刮子。
　　 这次，可把何俊雷气坏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我原来也是个混混，现在却经常被别人欺负，这口气咽不下去。
　　 一连几天，他都注视着小B哥哥，一心寻找着报仇的机会，可小B哥哥总是和那几个学生在一起，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这让何俊雷苦恼不已，一连几天都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那天，吃饭的时候，他端着饭碗在愣神，饭都凉了，也不动筷子。
　　 父亲推他一下也没反应，直到父亲大声问他：“你到底怎么回事？”他才回过神来，才一五一十地向父亲讲述了被打的事。
　　 父亲瞪着眼问他：“你那么坏，肯定没惹人家？”
　　 “爸，真没有惹人家。”何俊雷向父亲隐瞒了把小B打伤的事。
　　 父亲一听，也很气愤，儿子无缘无故被打两次，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他站起身说：“那好，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找他们。”
　　 第二天，何俊雷找到小B哥哥那伙人中的一个。指给父亲说：“爸，就是他！”
　　 父亲往那一站，双手叉着腰，对那个学生吼道：“过来！”
　　 那个学生，长得五大三粗，个子比父亲还高，听见喊声他吓了一跳，低着头磨磨蹭蹭不肯过来。
　　 何俊雷父亲走到他跟前问：“你们为什么欺负我儿子？”
　　 “我没打过他，是他们打的，我在旁边站着……”那学生低下头，极力替自己开脱。
　　 “我说你们都吃饱撑着了，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念书，打来打去的，有意思吗？”何俊雷父亲说到这，又回头看着何俊雷说，“还有你，一天到晚不学好，吊儿郎当的……以后你们不许打架，要好好念书。听见了没有？”
　　 那个学生赶紧说：“叔，听见了，谢谢你！”
　　 “好了，回去吧！”
　　 何俊雷父亲又对何俊雷说：“走，我们也回家去！”
　　 何俊雷瞪着眼，眼睁睁看着那个学生走了。他还以为父亲要打那学生呢，没想到，父亲不但没打，还把那个学生放走了，这让他想不通。父亲虽然把那个学生训斥了一顿，但，这并不解气，也没有收拾小B哥哥，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还得报仇！
　　 他找到社会上的小混混、本家的几个哥哥说：“我要报仇，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他们都说：“行啊！你说什么时候去，我们就跟着你去。”
　　 可是，这个复仇计划一直未能实现。也许是小B他哥害怕了，也许是那段时间学校里打架斗殴猖獗，学校管得严了，反正那件事就此了结了。
　　 三
　　 初二时，女同学小S闯入了何俊雷的心扉。小S不但学习好，家庭条件优越，还衣着光鲜，长得漂亮。圆圆的脸，皮肤粉白，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何俊雷每次看到她，都会面红耳赤，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怦怦直跳。可是，有时候一天不见小S，他也会心神不定，坐卧不安，无法听老师讲课。当时，他对爱懵懵懂懂，说不明白那个感觉，就是欢喜。
　　 其实，小S也喜欢何俊雷。在她看来，何俊雷虽然个子不高，也没有魁梧的身躯，还穿着寒酸，却英俊潇洒，人很仗义，像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令人仰慕的那种男生。如能天天和他在一起，那该多好啊！所以，一有机会，小S就想办法接近何俊雷，对他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