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祭,匆匆那年(诗组)
1
匆匆那年。那是一票难求的年
我嘴里叼着一张车票,就像一只鸟衔着救命稻草,辽阔而空远
一阵风吹掉了嘴里的车票。吹掉了我一个季节的风尘和汗珠
满地寻找,正如满地找“大钱”一样
老屋的炊烟和父亲影影绰绰从暗中飘曳出来,召唤,我的手脚忙碌起来
储存在身体里的光亮,眼睛在用力梭巡,手在用力
在低处爬行,摸索,车票在移动,在人们急迫的腿脚之间
手像蛇一样脱了一层皮,有血滴下来
车票入捉迷藏一样起身,我跟随着,晃动着向远方走去
2
那年的年,故乡的小镇用一场大雪为我接风
那年的故乡小镇很像一个的马车,是马的嘶鸣
把父亲和大哥叫走了,还是父亲把大哥叫走了?!
马年父亲病世,赶了一辈子马车的人,是走在了“羊年”的路上
羊年,大哥意外的走了,是死在飞奔的马路上
而我伫立在年关,总是看见病榻上插食管的苟延残喘的父亲
与大哥骑着电动车疲于奔命的影子
街上的雪在融化,留下一个个脚印,总像是父亲和大哥深深留下的
俩人都很辛苦,我感谢一下他们吧
在十字路口,我点燃手中的几张冥币
那红砖黑瓦,那灰烬,都将被一阵风吹干。
3
那回,我在姐姐家过年
姐姐家门前有几棵柳树,光秃秃的没有绿意
姐姐就把枯枝给我看,伸不开,挺不起来
就像那时的姐夫的肝病和腰间盘突出
黑黢黢的手和身体里的火苗,姐夫端的那杯酒
那么缠绵悱恻
我不知道,姐夫的日子正在死里推
殊不知,那几棵枯枝已经扎到姐夫的肝里,扎到肝硬如铁的地方
在四月抱成一团,把姐夫撕成两半。一半堵住的心口,一半在村庄盘旋
现在,姐夫已经活成一棵柳树,在家的门前守望
一个枝丫伸出,长出前生和来世。
4
今年,是最难“过”的一个年
我与妻子的双亲都没有了,我的年离我越来越远
远到无处过年
小舅子、大姐,都让去过年
成家的女儿,要陪我过年
经过几天几夜的沉思,消瘦了我的身体,知道了什么是年
那是父母的土炕,那是一顿团圆饭。
那是父母的爱意流入心田,亲人没有隔阂,好似河水般的血脉不改变流向。
那是老屋的浓浓炊烟,把万物唤醒。深刻并且多情。
年,一年只有一次。我在青城做了多少过年的梦。
如今父母不在,那柔软飘忽的回忆
于是用蓝色的血液和诗句,
写一封封家书,写下一篇篇年的祭文
直到故乡的雪成了青城的雨
我想说的是,这样是不是很幸福?!
5
以往过年,我多在路上
只为与乡音唠嗑,只为一杯缠绵的亲情酒
如今发现,年是一颗流星,属于我的年也在流逝
最后将一点余烬,化作一缕青烟
知晓这一切,已经晚了,如果我开始就学会珍惜
也许会把年过的金黄和苍茫,就像我的沉甸甸的谷穗和田野一样
但年已经一再错失,没有重来的时候
从现在开始,珍惜一个个年,虚怀以待,不笃信上天的造化和恩宠
当年地平线一次次开始又消失,如日子一样,是否有匆忙的后来人捡拾
我一个人走着,在此年与彼年之间,眺望和回首
如何抱守这年的光景,这日渐衰老的身体和还未愚钝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