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回家过年(散文)
今天是农历正月初五。
过完了“破俗”,村人们又纷纷外出打工。
铁路运输,又开始了农民工返城的高峰期。大海一样的人潮里,我是其中的一员。
儿子大学毕业,在天津工作。孙子出生后,一只由我带。自此,城市与乡村,就像一条小船,我便在这条小船上荡来荡去。因为,在船这头的村庄里,还有卧病在床的婆婆和儿子的爸爸。
每次回村,乡亲们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每个人开口问的第一句话都是:“回来了?” “啥时再回?”仿佛我是一个外来客,早已不属于这个村子。
尽管大学生由过去的凤毛麟角到如今的一地鸡毛,但在偏远贫瘠的山村,供养孩子念完大学能到城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是受人尊敬令人羡慕的。至少,我是欣慰的,儿子圆了我三十年前一个未能实现的大学梦,他出国深造,带去的,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仿佛感到自己的手臂,也触摸到了遥远的美国。
往返于城市和乡村,在乡亲们的眼里,我已俨然成了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可于城里,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孩子。我不会坐地铁,不会用手机软件叫的车,繁华的大都市,就像一个庞然大物,令我恐惧,难于驾驭。儿子和媳妇每天早出晚归去上班,我在家里给小孙子喂奶,做饭,洗尿布,忙得不易乐乎,天伦之乐,让我忘记了新环境种种的不适应。可每当小孙孙熟睡之后,我的心就像一只小鸟,千里迢迢地飞回了家乡。我在家时,孩子的爸爸从不沾锅边,我不在家,他要下地干活儿,还要伺候老娘,一日三餐的饭食,不知他怎样的料理。还有我已快八十岁的老娘,她的身子骨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结实,硬朗。
儿子看出了我的心事,开车带我到市里兜风散心,川流不息的车流,耸入云端的高楼,霓虹灯,广告牌,购物连带吃喝玩乐一站式的商业大厦……令我目不暇接,流连忘返。新喜,兴奋刺激之后,乡愁,又将我笼罩。
“我回家看看吧!”我对儿子说。
儿子说:“我也想看看爸爸奶奶,没有长休假,就不能陪你一起回了。”
我连忙说:“工作要紧,我回去看看就行。”
儿子开车把我送到天津站,又把从唐山赶过来替换我的姥姥接回家。
六七个小时的车程,我到达了邯郸。从邯郸乘班车再到武安市,开往乡村的末班车已没有了。我只好花五十元雇了一辆出租车,四十多分钟的颠簸,终于回到了家。
一切还好,婆婆安详,儿子的爸爸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憔悴不堪,只是家里杂乱一团。衣服,被子,锅碗瓢盆,都摆放在不应该摆放的位子。眼前的情景,让我的心也开始杂乱起来,把它们都一一归顺妥当,夜已很深,铺床而卧,只想倒头而睡,大脑思维却像跳皮筋一样在蹦来蹦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急切地回娘家。
老娘也安好。
让我没想到的是,侄子媳妇丢下二个幼小的孩子,也随侄子到南方打工了。
“不去不行吗?二个孩子太可怜了!”
“年轻人都出门挣钱了,村里就只剩下老人和孩子了。”
面对我的提问,哥哥和嫂嫂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无奈。
小时候,爹娘拉扯着我们兄妹五个,缺吃少穿,举步维艰,可一家人在一起,破旧拥挤的房屋里传出的是欢乐的笑声。
三十年世事沧桑,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还是这块老宅基地,偌大的一个四合院,就只剩下老人孩子在坚守。
安居乐业,是什么时候被距离和相思生生地拆散分离的?
想到此,我的心中不免有点凄凉。
我本打算在家住些日子,多陪陪老娘。不曾想刚回来没几天,儿媳妇儿就打电话,说她奶奶心梗住院了,她妈已回唐山伺候,公司只给了她二天的假,要我赶紧的回去。
儿媳妇要上班,孩子没人看管,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我回去。
带孩子很累,陪孩子一起成长收获的那一份喜悦是最幸福的。小孙子已八个多月,他可爱的让我这个当奶奶的心疼。可是我的爱,却不能全部给他。
年越来越近,我又开始焦虑不安。
在天津,寒冬腊月,小孙孙在室内光着屁股满床爬。老家供暖条件差,加上路途远,这个春节,孙孙不能回,也就意味着儿子一家不能回。
我,是必须要回的。
回到家,过年的准备工作又是一阵的繁忙,扫房,清理,拆洗,蒸煮,烹炸....
正月初三,侄子和媳妇来拜年,我问他在外打工一年的收入咋样,他说还行,最大的一个难题,就是二个孩子。把他们都带出去,当地的学校难入托,学费又高;丢家里,由于村民大量地涌入城市,在村里念书的孩子越来越少,村小学,面临的是师资不足,教材短缺等等等等。
侄子提到的这个问题,是一个普遍的问题。如果农民都跑到城市,城市是否能承受得住?土地荒废了,人们将来靠啥生存?
这,或许不是我该担心的。
过完春节,外出打工的村民又开始一波一波地离开村庄,我也背起了早已准备好了的行囊。
在村里人看来,我跟随儿子,定居天津,只是迟与早的事情。儿子也经常这样跟我说。我也这样考虑,等婆婆百年之后,儿子的爸爸也和我一样来城里生活,一家人再不二地分居。可是我们没有退休金,没有医保,干瞪着眼睛等着儿子来养活,老感到心里别别扭扭的。和儿子一样从农村到城里打拼的年轻人,房贷,车贷,需要它们用二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去一点一点地减还。职场竞聘,优胜劣汰,他们已经压力山大,做父母的,怎忍心成为他们的累赘?
有一天,我对儿子说:“等孙子大一点,不需要我照顾了,我还是回村里,和你父亲一起种点菜,收点粮食,重要的是,亲戚朋友都在那边,我们也能串串们,说说话,在城里,心里憋屈的慌!”
儿子听了我的话大惑不解,他说:“村里还有啥好留恋的,把你们都仍在那里,我不放心!”
是啊!乡村,还有啥可留恋的?
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欢马叫的农耕时代,早已被现代工业,科技,信息洗劫的面目全非。
可我的根还在那里呀!人和大树一样,失去了根,就没有了供养。
每年的春节,在外闯荡的游子们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回家过年,他们的心情,也许和我是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