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天地事】淘出旧书里的新日子(征文.散文)
淘旧书,成了我空闲时的业余爱好。站也不累,饥而不饿,阅而不乏。即便手酸脚疼,一身历史的尘土,照旧是满心的乐趣和生活的充实。总是比打牌、搓麻将、喝酒聊天晒太阳等死的日子更有意义。
每到一个新地方,我总会习惯地去书店转转。新华书店自然是国营大牌店,一进门排山倒海的书架,堆积如山的书册,果然汪洋大海、气势非凡;几层楼走下去,书多,书新,严肃的书,大人物的书,时髦流行的书比比皆是。除了各种版本成批成套的中外经典名著以外,就是追风追流行的政治类、文学类的书籍。站在这种一本一本大大小小比牛还牛的真理书前,不禁自我矮小起来,它们挺能唬人的。国营书店摆的就是一副派头和场面,有全国各类学校的课本发行做利润保障,其它的书买多买少似乎没多少关系,几乎不用考虑经营的盈亏和自身的生存之事,日子过得当然要逍遥自在要乐哉悠哉。然而,去的多了,看出了门道,在细细地翻阅之后,却发现这里的好书并不多。
相比之下,倒有一些私人小书店,甚至二手旧书店,除了书好,书有意思以外,还显得满有人间的趣味。
但是,城市里能找到这种旧书摊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我生活的省府之地倒还有几个地方,很值得我去消耗饭后和节假的闲余时光;有时候,妻子陪着我时她会也挑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其中,最近的红旗路露天旧书摊,摊主是一个维吾尔人,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我挑书时,他从来不管不问,自己在看当天汉文报纸,他的书价格稍贵些,价格却从未因为老顾客的原因能便宜一点。幸福路的旧书店老板是个姓罗子的四川人,十几平米的一间房子里四周摆满书架,书把架子填得满满当当没一丝空地;虽是旧书品相不错,因为在室内,除损坏、时光旧之外,旧书上几乎没有多少脏污点;几年来,去的多了,偶而也优惠一点,但不多;我理解他,房租贵、杂费多、生活负担重,所以,一般不和他讲价,能让这个不错的旧书店存在下去,让读书人有个好去处,也是我们读书人的职责。师范大学对面是一个大摊位,多卖教材和课外读物,由一对河南兄弟经营,价格要低些,偶尔也能淘出几本读书人喜欢的好书,近期不知什么原因收摊了。还有北门公交车站一家,因为靠近政府机关能收集的好书多些,但是就价格昂贵,从不让价去的自然就少。淘书时结识了几位书友,听他们说市区曾有过十几个旧书点,因为要搞精神文明建设、争创全国文明城市的原因被取缔了不少,目前就剩这几家,不超过一巴掌的数量。
我家中最多的就是书,藏书规模最大时将近万册。每换一座城市生活、换一套新房子,除了通过送图书馆、学校和农村阅读室途径淘汰一批旧书外,就是装修新书房,购置一批新书。每一次充实新书房时,妻女都非常支持我,纵容我购书的热情,结果弄得家里书册满架、四处堆书,狭小的地下室也是两壁书架,放些资料性不常读的书。
读得多了,就很在意书的内容。不是所有的书都是人类进步的台阶,好书才有营养,读好书才是会读书。一本书在手,我往往先看目录,查看书的结构,书的信息量,甚至创新点、不同点、深度与兴趣点,然后才确定我买与不买。曾有一个时期,单位发书多,都是一些各级领导、关系单位出的书,看着装潢漂亮,配图配画彩色印刷厚厚一大本,其实多是凑成的,空话、假说、套话和官话太多,不值得细读。朋友们出的书不少,多是自费出版,装帧上一般化,文字内容要比领导的书好多了。每次去北京看女儿,都会跑跑潘家园、硫璃厂、朝阳书市、地坛公园书展,大袋小包购了不少。虽然多是旧书,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印刷出版的,但是内容题材、文字风格特别好,因而成了我最喜欢的一类。新出版的书除了价格因素,很多内容和观点甚至真实性也成问题。因为新书现在的价格太贵,一百元也就能买上二、三本,有时不到三本,所以,买的新书倒不多,只有遇到非常喜欢的作者、内容极好的书才肯出手,一年也就是那么三、五本;要是阅读新书,一般就到区市的图书馆去借;很多我读过的新书多是免费借来的,一年间能借个五、六十本。所以,目前过着的生活,其实就一份亲手淘出来的,是由旧书组成的生活内容。
杂书读多了,就会有自己的不同看法和观点,自然也给自己惹下不少麻烦。比如,我的两本书稿就因为思想倾向性不合当代的拍子,甚至有些自由主义的现象,目前仍趴窝在审核部门手里。比如,机关搞民主建设、开展一些民意活动时,在领导的每每鼓励下,会不得已说些心里想说的话,谈些别人不谈的想法,谁知一说之下,居然让文化宣传部门的人,单位领导着实不高兴甚至很扫兴。你没有顺着他们的心思说,没有跟着政治的方向说,因而,很不喜欢甚至把你当成了异类。虽然会场上尊敬你表扬你鼓励你,也知道你说的是真话,然而,却慢慢地将你变成一个不受重用的人。好在现在不打右派了,没有危及生命和家人的事情发生,这算是读书人的最大幸运。
读书人重理崇情,不看表面现象。真正的好书是好在内容里,而非它噱头的外表装潢。很多新书并不新,内容往往陈旧、写的俗不可耐,处处是反复嚼别人剩饭、讲没有道理的道理的痕迹,这类书也只能靠摊派销售、由公费购买再免费发放。我最喜欢的《西行漫记》家里就有三种版本,这是第一本讲述共产党人发展壮大最终被世界认可的历史书;第一本淘到手时已经破烂不堪,第二本有封面破损少要好多了,第三本是新版友情购买用于收藏。虽然新版在排版印刷、装订和封面上要比老版本高大上的多,价格也水涨船高;然而,我还是看重书的内容,而非外表的装饰水平。看来,能成为经典的书,讲的就是人性,就是生活中真实的道理,好书永远是好书。
这个世界的很多道理,有时就排印在旧书里。尤其是在重世故、讲跟风、做政治、图权谋的当代社会,读些旧书收获到的东西可能会更多一些。苏东坡说自己装了一肚子不合时宜,而不是正在融融消化的美食;王右军躺在木几上晒肚皮里的书,而不是世俗之人的摆派头假真理;甚至南方内地的晒书习俗,而是将陈旧的东西重新温故知新。在看似陈旧的经典阅读里,有几本是新近流行相互吹捧的书,是摆满书橱供世人炫耀追捧的书,是教人阴谋阳谋追求成功的书?
真正能够通晓世事、助人人类进步的书籍,其实就特立独行在寂寞无闻的旧书堆里。
行走在这座新兴的、文化气息淡弱的城市中,旧书就成了一串能让我与世界、与真理有着私密关系、令自己发生深刻变化的联络密码。也许,在我的腹中、人类的心中和天地间的阳光下,能被收藏和摊开的,大概只能是一些沾满陈年往世的旧书了。
二〇一七年四月三十日于乌鲁木齐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