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的路
从麻栗坡县城到豆豉店,十余公里,很宽的柏油路面,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正常情况下,开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但现在每次经过,我都会花上二十几分钟。只因为两位卑微得没人愿意承认他们存在的拾荒老人。
大概五年前一个夏天的清晨,我从县城回老家,因为家中有事,走得很早。就是在那次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遇见他们,当时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因为那时路上车不多,行人也少,加上他们比较“特别”,便下意识地放慢车速看了几眼。
男人约摸六十岁,身体瘦弱,面部毫无血色,女人的脸色也一样;须发都很邋遢,穿着一双很破的胶鞋,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头戴一顶旧山寨军帽,估计是拾荒时捡到的,衣服和裤子也很破旧,也几乎已经看不出颜色;背着篮子,手上拿一个编织袋,朝县城的方向走,走在女人前面。女人年纪和男人差不多,也背着篮子,身上穿着的,也和男人差不多,只是比他矮了大约半个头;眼眶很深,头发很乱,估计从他们开始拾荒那天起,就没怎么梳洗。他们低着头,边走边留意着路旁的草丛和水沟,没有说一句话,全然没有注意到我正在看着他们;也许他们注意到了,只是根本没有必要在意我这个路人,也没有在意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以马路为界,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我们毫无瓜葛。“两个精神病人”,经过之后,我心里这样想着。
第二次见他们,是第二天从老家返回县城的路上。那时已近黄昏,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他们坐在路边。出于好奇,我假装乘凉休息,在马路的另一边,距他们不远的树下停下车,从车窗里留意他们的举动。男人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馒头,顺手掰了一半递给女人,各自吃起来。吃完,女人将半瓶水递给男人喝了一口,又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起身往回走。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们要回哪里去,是否有地方可回;同样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在意路上的车来车往,也同样没有在意我这个毫无瓜葛的路人。不同的是,从那一刻起,我不再认为他们是精神病人——后来从别人那里也证实了这一点——并对他们产生了莫名的敬意。
从那次之后到现在的几年里,每次经过那段路,我都刻意把车速放慢,特地留意路边的行人——虽然我也说不清期待什么,为什么期待;或许,只是希望看到他们仍在路上走着。许多次我暗自想:他们的儿女呢?听说他们有儿女,但我希望他们没有,或者,已经没有了——至少,这样内心可以少几分荒凉。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打算知道。每次遇到他们,都是在路上,仿佛那段路只属于他们,仿佛路已经是他们的全部;每次都是那样沉默,仿佛已经忘了还可以诉说,还可以祈求。其实我相信,他们之间还是有些言语的,但或许,彼此都从未有过想说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