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木匠和他的儿女们
引子
龙州河由西向东流去,黄牛镇座落在龙州河南侧黄牛滩上游,背面是高峻的摩天岭。自古以来,黄牛镇的黄牛,因得黄牛滩水草丰美眷顾而膘肥、骨壮、耐犁,远近闻名。附近七里八乡,甚至成都的牛贩子都来这里收购黄牛。
黄牛滩下面,经过牌坊原址,即进入牌坊村地界。牌坊只留存在老辈的记忆中——是慈禧太后为表彰黄家祖上一位奶奶而立。据说这位黄氏先祖,嫁到黄家后,夫婿不幸早亡。她辛苦拉扯大黄家遗腹子,并终身不嫁。幸得宗亲帮扶,此子大有出息,高中进士,出任地方巡抚,在剿灭太平军长发匪患中颇有战功。老佛爷听闻黄大人母亲教子有方,特发懿旨,准建牌坊,彰显节操。
不幸“文革”中牌坊被列入四旧,被充满革命性的红小兵打砸破坏,到现在原址只听牌坊名,不见牌坊身,唯几丛野草春绿秋黄,或被黄牛啃噬,或被肆意践踏。半块写着繁体“贞”字的青石被黄显废物利用,拿来做黄牛食槽下的垫板。模糊的“贞”字周围溅满了黄牛吃食的草浆和唾沫。
这是20世纪80年代初,刚刚包产到户。黄显拉扯着三个儿子黄宗祖、黄宗德、黄宗流,有空到外面做做木工活。妻子龙凤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眼看着就要临盆。村计生员陶仁谦(村民叫他“讨人嫌”)多次催龙凤英去做流产手术。龙凤英外出走亲戚回来,肚子一下子大起来。计生员不再催她去做手术,只暗暗估量着黄家的两头黄牛和一条小牛,价值多少钱。
锣声兀地从村口一路响起,牌坊村宣传干事大声嚷嚷——“毛建秀不知羞耻,犯流氓罪,游街示众,押往牛市坝枪决!”
听得锣声响,牌坊村似沉寂草滩的蚊子中间经过一赤膊的行人,村妇们“嗡嗡”地议论着:
“毛建秀呀,就是在丝厂上班的毛家独生女!”
“唉呀,长得秀秀气气的呀,看不出来哟,真是不知羞耻,说是和三个男人一起睡觉!”
“丢死人啦,让我们牌坊村的脸往哪儿搁呀!”
“这种人,死了的好,免得在世上丢人现眼!”
“可怜毛老汉哟,只养了这么一个女娃子……”
毛建秀的母亲李秀琼跪在神龛前,独自垂泪。毛建秀奶奶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毛建秀的父亲毛国庆,神情呆滞地在屋里徘徊,嘴里反复叨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前几天法院的人上门来收取十元钱子弹费,老汉就感到大事不妙,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十元钱子弹费还是借的呢,干包谷才八分钱一斤呀!
黄宗祖已经辍学,他在黄牛镇卖了昨天捉的泥鳅黄鳝,给自己买了双泡沫凉鞋。听说村东头毛建秀犯了流氓罪要枪毙,他心里直嘀咕:虽然糟贱了自己的身体,带坏了乡里的风气,可人命关天哪,这就敲了脑袋?可惜爹妈白养了二十多年哟,刚刚能挣钱,却给一下子报销了。唉,法律上的事情,我一个小学毕业的人,哪里想得通。这样想着,黄宗祖没有去凑热闹,提着半斤肥肉,买了一根麻花,往家里走去。
要枪决。期间有村计生员的暗算。小说语言简练,欣赏拜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