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韵今弹】*煮酒论诗词 夫妻唱和(作品赏析)
《玉台新咏》中收录了秦嘉《赠妇诗》(三首)及其妻徐淑的《答诗》。关于这对夫妻,除了《玉台新咏》(卷一)《秦嘉赠妇诗》下的序:“秦嘉,字士会,陇西人,为郡上掾。其妻徐淑寝疾还家,不获面别,赠诗云尔。”没有更多的信息。而唐朝虞世南《北堂书钞》也只有短短的:“嘉,字士会,陇西人也。桓帝时任郡上计掾,入洛,除黄门郎。病卒于津乡亭。”这里,虞世南关于秦嘉的为官之路叙述的稍微详细一些。郡上计掾也就是各个郡掌管财赋会计的官署,相当于郡的财政局局长;而到后来的黄门郎,要是我们常说的黄门侍郎,那就是年薪六百石的正四品官员了,级别相当于当时的郡太守。津乡在荆州南部,即今湖北江陵。据《资治通鉴》记载:“冬,十月壬寅,帝南巡。庚申,幸章陵;戊辰,幸云临、汉水;还,幸新野。时公卿贵戚,车骑万计。征求费役,不可胜及。十二月辛丑,车驾还宫。”要是秦嘉确实是汉桓帝时的黄门侍郎,也确实死在津乡的一个驿站,那他就是公元164年,汉桓帝南巡时去世的。后来的通渭县志所说的以及现代学者们的研究成果,到底是不是,那也只能是听听而已。
现在流传的秦嘉诗文不多,除了这几首《赠妇诗》外,其余的也就是两首《四言诗》和一些诗句。徐淑的诗就只有这首“答诗”,而根据这所谓的“答诗”的内容,我却认为应该是先有这首诗,然后才有秦嘉的那三首赠妇诗的。
这里,我们还是先来看看被各种选本选录了的秦嘉的一首赠诗,在《玉台新咏》中这首也列在第一首: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
念当奉时役,去尔日遥远。遣车迎子还,空往复空返。
省书情凄怆,临食不能饭。独坐空房中,谁与相劝勉。
长夜不能眠,伏枕独展转。忧来如循环,匪席不可卷。
诗中除了个别地方有些难理解外,其它语言,我们现在都在用,也可以理解。其中:“屯(zhūn)”、“蹇(jiǎn)”是《周易》的两个卦名,“屯”是第三卦,上坎下震。震为雷,坎为雨。原指植物萌生大地。但整体卦象表示雷雨交加,险象丛生,环境恶劣。“蹇”是第三十九卦,上坎下艮,坎为水,艮为山。内山外水,所以表示困难重重。现在的“屯蹇”已经算是一个固定词了,指代挫折、不顺利。令一个难点在“匪席不可卷”,这个是用了《诗经•邶风•柏舟》的诗意:“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表示内心那没有止境的忧伤是自己没有办法停止的。
人生就像是早朝的露水,太阳一出就会消失(短暂),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还有那么多的不顺心。忧伤和艰难说到就到了,而快乐与相聚却说来而不来。现在,我又得奉命到外地去了,和你的距离就一天比一天远。派了车去接你回来,空车去回来的还是空车。看到了你的书信感觉更加凄惨,该吃饭却什么都不想吃。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屋子里,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漫漫长夜睡不着,独自一人辗转反侧,心中的忧愁是没有办法消除的。
从诗中的用词来看,像“空往复空返”、“省书情凄怆”,那么这首诗应该是作者在看到妻子书信或者是那首所谓的“答诗”后才写的,也就是说徐淑的诗应该是先写成的。下面我们来看看徐淑的诗:
妾身兮不令,婴疾兮来归。沉滞兮家门,历时兮不差。
旷废兮侍觐,情敬兮有违。君今兮奉命,远适兮京师。
悠悠兮离别,无因兮叙怀。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
思君兮感结,梦想兮容辉。君发兮引迈,去我兮日乖。
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
这其实是一首变相的四言诗,是四言诗终于走向五言诗的过渡形式。诗中的“兮”字已经不仅仅是语气助词了,本身已经有了一定的意义在,它在诗中起到了舒缓情绪的作用。诗写的很质朴却非常感人:
我身体不好,以至于不能照料自己才回到了自己家(婴疾,《玉台新咏》序中改写成“寝疾”,应该是一种很严重,以至于没办法自己料理生活,需要别人像孩子一样照顾的病)。在自己娘家时间也很长了,却一直不见好。该自己尽的责任没有尽到,关心爱护也就没办法做到。现在您奉命到遥远的京师去。分别的时间就会更长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只能努力挣扎着尽量朝远处看,久久地站在那里不愿离开。经常想也就时常会梦到您,梦中和您在一起是那么得让我高兴。现在您要远去了,离开我就一天比一天远。我只痛恨自己怎么没有翅膀,这样就能一直追随您。说到这已经忍不住要叹惜,泪水也悄悄地把衣裳沾湿。
平平淡淡地表达,没有华丽的词汇却感人,这就是有真情在心中的原因。难怪秦嘉看到后会“长夜不能眠,伏枕独展转”了。
钟嵘在其《诗品》中,将秦嘉和徐淑列在中品,他的点评是:“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怨。为五言者,不过数家,而妇人居二。徐淑叙别之作,亚于《团扇》矣。”他这里说到的“妇人居二”,就是指被他列在上品里的班婕妤和这里的徐淑,他觉得徐淑的诗比起班婕妤的《团扇》来要差一些,这主要和他的艺术趣味有关。像他就把后来一直被人们尊崇的陶渊明列在了中品,而现在几乎很少有人知道的刘桢、王粲却高列上品。
秦嘉写给他妻子徐淑的诗在《玉台新咏》中其余的两首,写的也很不错,抄录如下:
皇灵无私亲,为善荷天禄。伤我与尔身,少小罹茕独。
既得结大义,欢乐苦不足。念当远离别,思念叙款曲。
河广无舟梁,道近隔丘陆。临路怀惆怅,中驾正踯躅。
浮云起高山,悲风激深谷。良马不回鞍,轻车不转毂。
针药可屡进,愁思难为数。贞士笃终始,恩义可不属。
这首里的“伤我与尔身,少小罹茕独”,要是完全属实,那说明他们在小时候就双双失去了父母,但徐淑应该是有其他亲人的(兄弟姐妹),而秦嘉却似乎只有自己,这就是徐淑重病后不得不回到自己家的原因。
肃肃仆夫征,锵锵扬和铃。清晨当引迈,束带待鸡鸣。
顾看空室中,髣髴想姿形。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
何用叙我心,遗思致款诚。宝钗好耀首,明镜可鉴形。
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
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
这应该是秦嘉在上路前给徐淑寄送了些礼物:宝钗、明镜、香水、古琴之类的,当然徐淑也应该给他送了东西。送了什么,诗人没有明说,只是说自己再送什么都难以报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