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题】那年高考
前言:最近,精准扶贫时遇到一户人家,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哥哥先天性脑瘫,躺在床上自己都无法翻身,吃饭都要靠家人一勺一勺喂。弟弟聪明伶俐,已经上二年级。听孩子妈妈的诉说,以及带着脑瘫儿子四处求医的过程,还有弟弟年幼懂事,那真诚朴实的眸子,着实感动。适逢系统同题“那年高考”,便写了这篇小说。虽然与人物原型风马牛不相及,但一家人的坚强,兄弟俩的那份情谊,却弥足珍贵,越沉越香。
一
那一年初中毕业,哥对我说:“朋,你安心念书去吧,哥不是念书的料。”
我说:“那怎么行?哥,从小到大,我们没分开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哥说:“朋,你好好念书吧,咱家这个情况,供不起两个大小伙子念书的。”
我说:“哥……”
哥用手捂住我的嘴,说:“别让妈听见。朋,你脑瓜子聪明,咱家以后要靠你呢。”
“那你不念书去干什么?”
“我去打工挣钱。咱爸腿不好,只能在建筑队看场子看大门,挣不了几个钱,还要给妈看病呢。”
“哥……”我叫着哥,喉咙却似乎哽着什么,不知道要说什么。
二
其实,哥哥只比我大十几分钟,我们是双胞胎。
母亲说,我哥俩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因为我的强大和霸道,把属于哥哥的那份营养也夺了去,因此,我聪明伶俐,哥哥愚钝笨拙。我牙尖嘴利,整天叽里呱啦的。哥哥不善言语,每次家里来了客人,他总是躲在我的背后,倒像是我成了哥哥一般。母亲说,哥的话,都叫我说完了,所以,哥才没话说了。
那一年,哥哥挽着我的胳膊,我们怀着美好的憧憬,走进了学校。
哥哥总是记不住字,背不来课文,我却是一学就会。我哥俩,虽然一直都同级,我是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光荣的升级的,而哥哥总是被以教也白教,学也白学的名义一级一级往上保送的。哥说,他其实小学毕业那会就不想念了,但他要陪我,保护我。是的,我是在哥哥的陪伴下,保护下一直走到了今天。印象中,我总是干干净净的,不论是有人欺负我还是有人挑衅哥哥,哥哥总是将我护在身后,不让我沾染一点尘土,受一点委屈。每次灰头土脸地的回家,哥哥总是免不了母亲的一顿数落:“你瞧瞧朋朋,你再看看你!你笨就笨,可总归要学好啊!”每每这时,哥哥总是冲我笑笑,我想说什么,哥哥总是用眼神阻止了我。在我心中,哥哥并不是那么笨,有时候,我感觉哥哥都比我聪明呢。
三
我们初二那年,一直在我们心中闲不下来,每天似乎都有使不完劲的母亲忽然就病倒了,腿有类风湿的父亲只得回来照顾母亲,连看场子看大门也看不了了。医生说,母亲头部有一个血管堵住了,导致右腿松软麻木,但问题不是很大,经过康复锻炼,并配合药物治疗,恢复好问题不大。
当时在医院里,我和哥哥都抢着说不念书了,要替父亲去看场子看大门。从没发过脾气的父亲,抽了我和哥哥一人一个耳刮子,然后指着我哥俩说:“你两个再提不念书这个话,我和你妈今天就死在医院里!”
母亲躺在病床上,泪流满面,她双手拍着床沿,有些含糊不清地说:“成成,朋朋,念,要念,死都要念!”
然后,父亲哭着抱住了我哥俩,说:“孩子啊,爸对不起你们啊!你们再不念书了,爸就更对不起你们了。”
那一年,我们哥俩第一次放弃念书的念头就这样被父亲和母亲扼杀了。以后,再难再苦,我都努力着做一个好学生,我不能让父母失望。从此,我也再没有放弃学业的念头。但哥哥似乎一直都有,尽管他在步入初中脑瓜子似乎开窍了,成绩慢慢地挺进了中游。哥哥说,这都是我的功劳,是我逼着他写,是我硬把他这个死脑瓜子给敲灵醒了。我说:“哥,是你的潜能才发挥出来了。”
哥用手挠着后脑勺,笑了笑说:“我有啥潜能呢?连话都说不好。”
四
我是和哥哥一起走进高中的。不,准确点说,是哥哥把我送进了高中的。在哥哥的坚持下,我们没有告诉父母,而是在开学的这一天,装作高高兴一起上学的样子。哥说让我一月之后再告诉父母,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父母再生气也没办法了。我们要上的高中是住校的,临行前,就给父母说好了,一月之后我们再回去。
安顿好了我,哥说:“朋,好好念,有哥呢。”
哥转身要走,我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哥——”
哥转过身,我奔过去,紧紧抱住了哥。我趴在哥的肩膀上,哭着说:“哥,我们一直都没分开过的,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你为我做的,我会加倍还你。”
哥拍着我的肩膀,说:“说什么傻话呢,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哥,不要你还。”
哥就这样走了,开始了打工的征途,流浪的生涯。
我留下了,留在了一个广阔的天地里,徜徉着我的梦想。吃着从学校食堂打来的饭菜,穿着干净的衣服。
哥会隔段时间来看看我,给我送生活费,然后再回家看看,把买的药给母亲留下。母亲恢复得还行,自个能照顾自个,父亲就仍然忍受着腿疼的煎熬和折磨,去建筑队看场子看大门。
我和哥,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尽管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但我们的颜色不一样。哥越发黑了,我越发白了。不然,同学们也不会拿哥和我开玩笑说:“张成朋,你什么时候认了个黑人哥哥?”
哥听了,背地里问我:“朋,你同学咋叫你成朋呢?你不是应该叫朋成吗?”
“哎呀,哥,你咋变得啰嗦了,你叫成朋,我叫朋成,和我叫成朋,你叫朋成,有啥区别吗?你不是说,咱俩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吗?我同学是开玩笑呢。他们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哥哥,故意这么说的。”
“噢。”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冲我笑了笑,然后对我说,“回吧,哥走了,好好念。”
我站在校门口,看着哥哥穿着脏兮兮的宽大的工作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五
转眼,就要高考了。因为要备战高考,我两个月都没回家了。
高考的前一天,哥来了。哥眼睛肿着,肿得像个桃子。
“哥,你这是咋了?”我有点不详的预感,难道是母亲……
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他桃子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好久才说:“朋,答应哥,不论发生什么,都给哥好好把试考完。”
我点点头,做好了接受任何噩耗的准备。
“爸走了。”哥说。
我忍着泪,咬着牙,好久,才问:“咋走的?”
“爸说,你要上大学了,想多挣点钱,就在建筑队上,给高架上的匠人送灰。然后,从架上摔下来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顺着双颊往下爬。
哥把我带到了操场,抱着我说:“朋,哭出来吧。”
我没有哭出来,我只是任由哥抱着,无声地淌着泪。泪水泅湿了哥的衣服。哥的肩膀变宽了,也变结实了。
六
拿着录取通知书,我来到哥打工的工地。
看着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哥笑着,抽出肩上的毛巾,擦着满脸的汗:“下来了?考到哪了?”
“哥,你看吧。”
哥接过录取通知书,看了一眼,然后,看着我,一脸不解:“朋,这咋回事?怎么写成我的名字了?”
“哥,就是你的,是你考上了。”我说。
哥看着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猛地挥起胳膊,一拳将我打倒在地:“张朋成,你开什么玩笑!你疯了!”
我站起来,看着像个非洲人一样的哥哥,说:“哥,我没开玩笑,也没疯。我填的志愿是师范院校,你能行的。你有韧劲,有耐心,也善良,一定能做个好老师的。后面的事交给我吧。哥,我不忍心你再这样下去了。这几年,你为了我,累死累活的,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我咋能再拿着你的血汗去享清闲啊!哥,其实你那天把我送进高中的大门,我就准备好了。你看,这几年你给我送的生活费,我都省吃俭用的省着呢。我说不用那么多的,可你还是怕我饿着,怕我被别的同学看不起,说要让我吃好穿好,让我啥都和人一样。可你呢?你吃的啥?穿的啥?”我取下身上的背包,将没用完的钱倒出来,倒在哥的面前。
“朋,我愿意,我愿意这样做的啊。只要你出人头地了,我做啥都行!朋,你这样做,让哥……”
“哥,啥都别说了。哥,你一直说,我脑瓜子聪明,干啥都好。我拿着你给我的这些钱,去做生意,去经商。哥,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像你那么辛苦的。哥——”
哥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这样做,我也不允许你这样做。”
“哥,我们哥俩,本来就不分你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就算不在一块,心也是在一起的。这辈子,不论在哪里,心都是在一起的。”
我把双手搭在哥的肩膀上,就像哥当年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样。我们兄弟俩就这样对望着,好久好久。我相信,以后我们都会好好走下去的。
七
那年高考,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对于我和哥哥来说,从上学那会儿开始,我们就开始了一段美好而刻骨铭心的经历。现在,我们在各自的路上前行着,经历着生活的风风雨雨,但我们的心,始终都在一起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心却始终在相同的地方。是呀,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