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正在扬花，红苕正在牵藤，洋芋正在收获，水稻还在生长；油菜籽已经收毕，花生还在结籽，棉花正在成长；一些蔬菜果实收了一茬又一茬，例如辣椒、番茄、西红柿、丝瓜、苦瓜、南瓜、黄瓜、四季豆、豇豆、菠菜、小白菜、小葱、大葱、韭菜等等。它们在任何庄稼地里都被大山包围着；它们任何一株庄稼苗都被太阳光辉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从早到晚在庄稼地里，总是帮助成片的庄稼积累养分，收获果实。大山沟里的庄稼人也随着庄稼地理位置的环境因素，爬了南坡还要爬北坡，上了东山还要下西山的那一种步伐，在日复一日的时间里，背着光阴也跟着太阳，无论早出晚归，只要走进庄稼地一定是满怀希望，回到家里当着家人的面一定要说一说庄稼的成长与收获。庄稼人靠天吃饭，靠地养人，这是历来最为浅显的道理，作为庄稼人祖祖辈辈都知道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南山坡庄稼地面积较宽，靠山顶坡陡的地方退耕还了林，一片片野草树林随着山体密密麻麻围着山梁山沟长了一层又一层。低山坡缓的地方都是庄稼人的庄稼地。庄稼地该下种的地方都有庄稼苗在生长。庄稼人一年四季很勤劳，季节一到成片的庄稼该收获的地方，成群结对的庄稼人开始在土地上在庄稼地里，一定就会出现忙忙碌碌的景象。庄稼地是庄稼人的天地，每时每刻都要到庄稼地里出没，这是作为庄稼人一生中无法改变的一种生活习惯，看庄稼生长，看庄稼收获，给庄稼施肥、除草、下种、间苗。庄稼人热爱庄稼等于热爱自己的孩子，热爱土地等于胜过自己的生命，每一个庄稼人在一生中默默无闻地望着庄稼苗，要么感叹过，要么热闹过。感叹声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大于热闹声。有时感叹在庄稼人心目中，想到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既是说了，他们的生活空间仍然充满着庄稼人的话柄。
　　 “农老大，今天又到苞谷地栽红苕秧子。”这是南山坡农老大相距不远的邻居王二娘，看到农老大背了一背篓红苕秧子，一手拿着板锄，一手还牵着外孙子，兴冲冲朝前走，向着农老大背后喊了一声。
　　 王二娘今年六十七岁，比农老大大两岁。农老大是个勤快人，退耕还林还剩下两亩旱地和一亩水田。农老大家的庄稼都种得很好，从来没有荒芜过一寸一毫土地，在众人眼里农老大家的庄稼苗在土地上生长得满十满在，年年丰收的粮食不用说，在农老大心里来回打转非常得意，见人一笑喜上眉梢。当然，农老大他有高兴和幸福的资本。一双儿女按照庄稼人的说法都有出息。农老大儿子和媳妇在西安开了一家小吃店，不几年功夫赚回了一大把一把钞票，在本乡集镇买了一套新楼房。农老大儿子和其他赚了钱的老板一样，新楼房装修好之后，只有逢年过节和平时回家看看老人，才在新楼房住上一段时间。农老大的女儿虽说嫁了人，但也是在当地响当当挣钱的一把好手。农老大女儿现在能挣上大把大把的钞票，还要缘于农老大对女儿一顿臭打和臭骂。
　　 女儿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高中考不上，学校老师做工作要让农老大女儿上好本县的职业技术学校，一来能学到一技之长，将来靠技术能力吃饭赚钱，二是还能享受到国家上学补助款，自己在学习生活上花费开支就能够大大减轻一些不少的家庭负担。农老大知道女儿心思硬，在这种年龄又是不听话的年龄阶段，如果女儿一旦放弃学业离开学校，不足十八岁年龄的女儿和其他女孩一样，两手空空什么技能都没有外出打工又能赚多少钱。农老大是个明白人，看问题懂道理还是行家里手。后来农老大找到学校老师一定要把女儿的思想工作做通，但女儿一反一复的心里障碍说什么也确定不下来，农老大看到这种情形非常气愤，在家里当着女儿的面骂骂咧咧，到了学校又把不听话的女儿，当着老师的面动手打了一顿女儿。没过几天女儿在老师的帮助教育下，终于想明白了。农老大女儿上职业技术学校那天，还是在老师和农老大的陪同下来到了职业技术学校，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学习生活。两年毕业之后，通过烹饪技术再学习再实践，如今农老大女儿在汉中一家酒店当上了老板，结了婚买了房安了家。一到暑假，农老大儿女的子女，就要到老人家身边生活一段时间。农老大一看到自己儿女一家家生活幸福，孙子孙女聪明漂亮，心里的高兴劲不知道朝什么地方摆放，望着天乐呵呵的，看着地喜滋滋的，就是一头钻进庄稼地干农活的时候，也要把孙子孙女带在身边玩耍，一边干活一边还唱起山歌来。
　　 “还剩下红苕回茬秧子，今天又是个阴天，把它栽完算了！”农老大背过身和王二娘相距较近，看到王二娘跨过地边一条小水沟，手中还拿着刚刚摘下的一把新鲜豇豆，农老大抬高了头，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脸上那一堆堆横来竖去的老肉皮，在微笑的推动下，形成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农老大就这么望着王二娘回答了一声。
　　 农老大在经过王二娘身旁时，有心问了一句：“王二娘今年豇豆产量好吧？”
　　 王二娘沉下脸说道：“好个屁，买回来的豇豆种子不纯，长出的豇豆长短粗细不一样，又爱长虫，不去早点摘就会叫虫吃完了。不管好坏，今年还是卖了一些钱！”
　　 王二娘和农老大答讪说话的时候，有四五只小青蛙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经过，农老大的外孙子好奇，就指着跳跃的小青蛙说道：“外公，您看啊，小青蛙像城里叔叔阿姨在跳舞！”
　　 王二娘一听，升高了脖子，吃惊地点头说道：“农老大你的外孙子好聪明，把青蛙说成是叔叔阿姨在跳舞!”
　　 农老大稳稳当当而且有口无心地回答了一句：“城里长大的孩子就是和农村长大的孩子不一样!”
　　 王二娘站着说话，不一会儿功夫，王二娘说着说着就离开了农老大回家去了。
　　 农老大外孙子要去追击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青蛙，农老大只好松开手，让外孙子跟小青蛙游戏一场，农老大不放心地在外孙子背后抛出了一句话：“注意脚下石子，小心摔倒！”
　　 农老大外孙子头也不抬一下，埋头追击青蛙，并重重摔出了一句：“知道啊。”农老大外孙子当然知道安全意识，在学校老师可以说，天天讲月月讲，不管防范安全意识如何，起码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叫安全。不安全也安全，往往不安全都是在安全过程中发生了不安全的因素。农老大提醒外孙子脚下石子小心被绊倒，无意中给外孙子暗示了安全的重要性，但上了小学二年级的外孙子答应了农老大的一番好意，能不能引起外孙子的安全重视，只有外孙子心里明白，但作为外公农老大还是放不下这颗心思。
　　 农老大在玉米地边放下一背篓回茬苕秧子和打窝子的板锄，匆匆赶在了外孙子的前面。小青蛙在农老大外孙子的追击下，有的钻进了庄稼地，有的跑到了路边的草丛中隐没了起来。农老大一眼瞧见外孙子抓了一只小青蛙在手中玩耍，急忙哄骗道：“青蛙身上有毒，快放下！”外孙子一听农老大这么一说，吓了一大跳，迅速把手中的青蛙向庄稼地摔去。农老大仔细察看了外孙子手背手心，要给外孙子吹去手上的灰尘；于是农老大把外孙子一双手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吹完了灰尘，农老大拍拍外孙子的手背说：“走，帮我学学栽红苕秧子。”
　　 这是一个吃罢早饭阴沉的天气。农老大本来一大早要到集镇去给外孙子买些零食，以防备外孙子一说要就能拿到手作好思想准备工作，但就在昨天下午，农老大在同一块玉米地没有栽完的苕秧子还剩下不少，今天又遇上一个好阴天，正是栽下红苕秧子成活率最好的时间，是为外孙子到集镇买零食重要，还是今天下地栽下红苕秧子重要？孰重孰轻，还是农老大老伴站在堂屋里，指着屋外的阴天下了结论：种庄稼重要，买零食隔天再买不迟，又饿不死人！这样，农老大就听从了老伴的安排，明白了当天在阴天里完成栽红苕秧子的重要性。
　　 阴天云层不厚，天下的绿色仍然很美丽。山沟里微弱的风儿，吹在庄稼苗上，像是送去了温暖，一股股暖流在庄稼苗之间仿佛不断地飘荡着。
　　 农老大要不天气是个阴天，加上气温不高，早已把上衣脱得一丝不挂。农老大今天在玉米地打窝子栽红苕秧子，汗水流出来的不多，只把两排钮扣解开畅畅风，给身体降降温度就足够了，况且玉米地的行距又有那么宽，就是有一丝儿风吹进玉米地，首先就能够来到人的身上，凉爽舒坦，如果农老大扬起的锄头在土地上左右开弓，他并不觉得汗流浃背。农老大在玉米地已经挖出了四五十个苕窝子，他放下锄头又栽一阵红苕秧子。农老大挖苕窝子时，外孙子慢腾腾栽下不到十根苕秧子。苕秧子在苕窝子中间偏东倒西，没有一根苕秧子在土窝子里昂头挺胸的。农老大就把外孙子没有栽好的苕秧子扶正栽直，填好土又扶好位。那一行行一排排苕秧子的线路，在农老大的亲自栽培下，像一朵朵花儿那样又对称又好看。
　　 农老大外孙子放下苕秧子不栽了，就蹬在地上玩起土疙瘩泥巴和小石子。玩够了小石子，就抓一把泥沙土向玉米地里抛洒，飘扬的灰尘潇潇洒洒落到了农老大满头都是。农老大外孙子看到自己的外公放下锄头，在头顶上拍打灰尘觉得好笑，又抓起泥沙土向天空洒上了几把，此时农老大用一只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还捏着锄柄，的确忍无可忍了，但满载笑容叫了一声外孙子：“来来来，我给你捉蝉玩！”农老大外孙子也听话，泥沙土和石子不玩了，朝外公农老大方向走来。
　　 农老大也心急，不等外孙子来到自己身边，就丢下锄柄，锄柄一倒地，磕在一颗石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农老大没有走几步，很快在玉米躯秆上捉上了一只唧唧唧直叫唤的蝉。蝉在农老大手中双翼直扑腾，要不是在农老大手中捏紧，差那么一点就会从农老大手中溜走了。说也巧合，农老大刚给外孙子递过唧唧叫过不停的蝉，有另外一只蝉猛飞过来，直接盯在了农老大的面部上，农老大外孙子眼明手快，一步一跳就从农老大面部上抓住了这只蝉。农老大表扬了外孙子真灵性，才把倒下的锄头拿到手中继续挖出苕窝子。农老大高高扬起的锄头还没来得急打下十来个苕窝子，一泡尿水憋得农老大直打颤，慌忙摔下锄头斜起身子，松开裤腰带，退下半截裤子，就这样农老大把一泡尿水认认真真洒在了苕窝子中的苕秧子身体上。
　　 农老大外孙子正好把那两只蝉的双翼扯断，向天空一丢双翼就此落在了玉米叶片上。两只断了双翼的蝉被农老大外孙子丢在了地上，蝉还在土地泥巴疙瘩上爬过来爬过去，唧唧唧地叫过不停。农老大一边提裤子一边系腰带，看到外孙子糟蹋了那两只蝉，抬起手臂，向自己一只手板心吐出一口唾液，双手来回一搓，对着外孙子说道：“你在丧德啊！”农老大外孙子也不干示弱，反驳一句：“外公您好羞人，洒尿吐口水！”
　　 农老大看到外孙子无话可说，又发现外孙子把拿两只断了双翼的蝉捏在手中，向隔着玉米地不远处的水田方向扔去。农老大害怕外孙子现在无事可做会招来麻烦，赶忙对外孙子喊道：“到水田把一双手洗干净，我给你玩手机！”农老大随急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对外孙子摇摇晃晃。当外孙子一听玩手机，一句童声就传过来了：“好嘞。”农老大外孙子蹦蹦跳跳到水田洗手去了。
　　 农老大一手拿着手机，就一屁股坐在了锄把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和一包最便宜的纸烟。农老大点燃一支烟，吸着吸着，咳嗽不止，流出的唾液沫子，打湿了半截纸烟。农老大不怕咳嗽，干脆连续猛吸几口，一股股浓烟飞奔而出。农老大把纸烟吸着快要完的时候，咳嗽声也停止了。农老大接着吸递二支烟的时候，嫌手中的手机妨碍放不开抽烟的动作，就顺便把手机放在了土疙瘩泥巴地面上，但此时的农老大吸烟不但不咳嗽了，反而那一只烟在农老大的嘴唇上显得干干净净了，没有出现唾液分子从农老大的口中流出来。
　　 农老大外孙子洗完了手，已经来到了农老大身边，拿上手机滴滴答答玩开了游戏。农老大吸完最后一支烟，把烟蒂塞进了土疙瘩泥巴里，并用脚踩了又踩。农老大开始扬起锄头打起苕窝子，刚打完一个苕窝子，外孙子玩手机滴滴答答的游戏声有些刺耳，就停下锄头，立刻把锄把朝大腿上一横，对孙子说道：“像闪电像打雷，过细用，手机坏了难得修理。”孙子埋头玩他的手机，没有望他外公一眼，很有意思说了一句：“我用坏了，我让妈给您买一部好手机，能看电影看电视。我妈多有钱哟！”农老大一听根本没有理睬外孙子的一番话，农老大只是看着外孙子低着头站着玩手机的姿势，已经改变成弯下腰蹬在地面玩手机游戏了。不干不净的土疙瘩泥巴地面又使农老大多了一番关怀的心思，把横在大腿上的锄把捏紧对外孙子说道：“不要坐在地面上，小心有红蚂蚁，会咬你的屁股中毒！”孙子对答如流：“我晓得，真烦人！”
　　 农老大外孙子玩他的手机游戏，农老大在也没有理会外孙子了。农老大扬起锄头打了一阵苕窝子，又勾着头栽了一行行苕秧子。农老大脸上终究还是冒出了一些汗水；汗水一出来，农老大就用畅开的衣角擦拭汗水，汗水在不同的时间内流出来，打湿了农老大衣角一大片。一双老式布鞋在农老大脚上，已经没有了脚后跟，畅开的口子让农老大脚踝骨露在外面，像老人手中一只拐杖战战巍巍在晃动。农老大不是买不起新鞋，而是农村人有一种根深蒂固传统朴素观念，穿在身上的东西农村人总舍不得扔掉，扔掉了太可惜，直接把它穿得破破烂烂作为农村人这才心满意足，高兴光荣。虽说农老大一双老式布鞋没有了脚后跟，但他非常乐意把它穿在庄稼地里干农活。农老大干累干完了农活，就弯下腰把布鞋内泥巴小石子倒干净，重新穿上它在庄稼地里锄完了东边草，施完了西边肥……就在今天栽苕秧子，这双老式布鞋跟着农老大在泥巴疙瘩地面上，也磨蹭了好一阵子了，泥巴小石子照样在农老大布鞋里冲出冲进，搅得农老大一双脚怪不舒服，农老大干脆赤着一双脚板打起苕窝子了，把一双老式布鞋而且没有后跟的布鞋，放在了两根正在扬花玉米的之间摆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