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我对我的堕落深表遗憾(随笔)
我去年写了一篇应该算是纪实性的抒情散文——文风是矫情而做作的——叫《卡西莫多书屋》。卡西莫多书屋是个什么地方?也就是我们学校旁一家开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书店。因为我没名气,加之学校一般,书店老板亦不是文化名人,所以除了这儿的学生和住在这儿的人之外,没什么人知道它的存在。然而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圈子里,卡西莫多书屋还是鲜有人不知道的。我说我那篇散文的文风矫情做作的原因,就是在文中“不吝赞美之词”。这话并不是说赞美这件事不好,实话实说,这样的一个实体书店及其老板能在闹市坚守多年,实属不易,理应赞美。而赞美就必定带着夸张,“夸张”别人可以,“夸张”自己,就显得有些不要脸皮,矫情做作了。
卡西这家店算得上是方圆N公里之内的一个文化符号了,这得益于书店主人老潘。我知道的老潘的传奇事迹大概有这么两件:1、因忍受不了太多虚伪的人际关系,从国企辞职,开了卡西这家小书店;2、娶了我们学校的一位女大学生,并且那位女大学生是拿出私奔的勇气跟着他的。我这人好奇心强,喜欢结交各种各样的有趣的人,于是在去年第一次拜访了卡西。几十分钟下来,它给我的感觉果真与我所想一致。细节方面就不多说了,关于那次见面的前后我在那篇散文中讲得还算细致,犯不着再重复一次。可赞美之词我还是想说的,就我而言,这家店的存在比什么博物馆、历史古迹之类的地方都要重要,因为它的精神是跟现代功利社会反着来的,并且它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今,而历史留下的东西归根结底只是历史的随葬品罢了。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为自己多次走进卡西而洋洋得意,我为自己在卡西买过书而自觉超脱于众生。卡西的书卖得很贵,几乎就是定价出售,也许是老潘不懂经营,或者是他压根瞧不起那一套商业化的经营之道。但在与老潘的几次接触中,我感觉到在他的身上承担着的不仅是卖书,还有教育大众和传播优秀文化的重任。因而我说“卡西的书是有理由卖这么贵的”,我还在文章的结尾处说“从那以后,我买书只去卡西”,我还在生活中自视甚高地说我去书店买书买的是一种“气氛”,我说那些从来只在网上买书的人并没有真正读书人的精神。而我,平心而言,走进卡西不过两三次,买书不过一本,就连这一本书也是因为无法辜负老潘的热情而买的。于是我不敢再进卡西,更不敢让老潘介绍书给我。我开始喜欢到那个卖很多盗版书的书店,好书不多,毕竟人家的进货标准就是畅销,老板没什么责任和梦想(毕竟还卖盗版书),应该也没有足够的文化知识来给我推荐书籍。可我不过是个实打实的买家——又不是个实打实的读者,便觉得人家老板好,实在是好,因为人家能给我打折,甚至低至半价。我心里知道:单就这一点,老潘和他的卡西就做不到。
我在盗版书店买书多了之后,有时候会“良心发现”。比如有一次我用整颗多愁善感的心问那个盗版书店的老板:“请问有没有海子的诗集?”他说:“没有。”我好像一下子受了刺激,诘问他:“大学附近的书店怎么可以不进海子的诗集?”老板振振有词地说:“现在哪还有人读诗啊?进了只有赔本的份!”我当时无言以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整颗心都不安宁了,于是立马奔到卡西去,但没买书。这是我当时在路上就料到的,因为除过第一次之外,我每一次去盗版书店的心态和去卡西的心态决然不同。与其说卡西是个书店,倒不如说它是个医院,因为我从来只想去那儿寻求治疗,却不想付任何医药费。
我赞美过老潘和他的卡西很多次,甚至赞美过那个当初追他现在成为他媳妇的女人。与之相对的是,我骂过那个盗版书店的老板和他的盗版书店很多次,我还曾用我的微薄之力败坏过他们的名声,因为我觉得真正的书店就应该是卡西,真正的书店老板就应该是老潘,真正的读书人就应该走进卡西,在老潘热情而富有学识的一番推荐下买书。而我已经很少去卡西了,我去书店的首选一定是盗版书店,我对那个老板又爱又恨。爱的时候就高高兴兴地挑本盗版书回去,恨的时候就扭头去卡西寻求免费治疗。我成了这个样子!和我所说的“真正的读书人”相比面目全非!虽然如此,我还想说一个大道理,那就是——人都是自私的。我没有成为那个理想人物,但我希望你们能,倘若你们真能做到,我定是深感欣慰,除此之外,我还对我的堕落深表遗憾。
